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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二十六日的前两天,那个神秘的省城号码第一次出现。这个号码的出现,集中在一周左右的时间,频率很高,白天和晚上都有记录。钟强注意到,这些通话都是李忆农打出的,奇怪的是,竟没有一次接通,似乎印证了秦东说过的话——那部手机一直没有开机,即使开机了,也没有通过话。这或许就是小丁提到的李忆农在楼梯间打的那些电话吧,小丁以为是打给钟强的,但钟强心里清楚,他并没有接到过这些电话。看着单子上频繁出现的号码,钟强仿佛看到了李忆农那张焦虑、憔悴的脸。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在这之后,另一个号码渐渐多了起来,刚开始两三天一次,然后是一天一次,最多的时候,一天竟有四次。这就像代替了以前的钟强,而这个号码,钟强闭着眼睛都能拨出去——它是刘队的。
这个发现让钟强震惊不已,无论如何,对于李忆农最后的一段日子,刘队应该知道得比他清楚得多。他又有了不舒服的感觉,就像那天在刘队办公室门口看见李忆农和刘队一样,“就像个外人”。那天他们在办公室究竟谈了些什么?刘队和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钟强头痛欲裂。必须得和刘队谈谈,可谈些什么,怎么谈呢?
回家的路上,钟强拨通了李志军的电话,简单寒暄过后,钟强请他帮忙做两件事,一是查一下那个省城号码的注册资料,以及通话记录;二是尽一切可能找到林兵。
“有协查手续吗?”李志军问道。
“没有,这是私事儿,”钟强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一个搭档出事了,可能和这些有关。”
“我明白了。”李志军简短地说。
第二天下午,李志军的回话就到了。那是一个预付费的号码,不需要实名注册,无法找到使用人的资料。通话记录只显示了一个号码,但没产生任何费用,换句话说,这个号码从来没被接通过。不出所料,通话记录上的号码是李忆农的手机号码。另外,李志军已经安排关系寻找林兵。
“狗娘养的,真他妈狡猾。”钟强小声嘀咕着。 与刘队的谈话远远超出了钟强的想象。刘队本是个随和的人,没什么官架子,和李忆农一样,钟强在他面前一向很随便,毕竟跟了刘队那么多年。
“你小子准备个发言,马上就该开庆功会了,你那个三等功批下来了。”
“哦。”钟强简短地回答一句。
“哦?怎么了?”刘队抬起头,“不太兴奋嘛。”
“我哪儿兴奋得起来啊?”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还在想忆农的事?”
“嗯。”
“我心里也很难过。”刘队点着烟,又扔给钟强一根。
李忆农出事后,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谈论李忆农。在警队,除了李忆农,刘队是他最亲近的人,可自从看了李忆农的通话记录,钟强心里就怪怪地,像是对刘队心存芥蒂一样。
“忆农真可惜。”刘队兀自念叨着,“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爹,有时间我们多过去看看。”
“嗯。”钟强一直看着刘队。他在观察刘队,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些天我一直都睡不好,一闭眼就是忆农,哎,人真没处说去。”刘队的眼睛湿润了,钟强感受到他的真诚。
“我也是。”钟强打量着刘队,很多事他想知道,但不知如何开口。
“你这次表现不错,上边也都知道了,往后好好努力,你知道陈队快退了。”
“可是刘队,你不觉得忆农死得很蹊跷吗?”钟强终于鼓起勇气。
“嗯?”
“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别瞎想,忆农牺牲了,他为我们抓到了那个混蛋,他是个英雄。”
“可是英雄也不至于死啊?”
“忆农已经走了,我们别再打扰他了。”
“你都知道,是吗?”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周亮并没有杀忆农。”他刻意回避了“自杀”二字。
“胡说,”刘队猛地拍了下桌子,“他是在搏斗中牺牲的。”
“可是你我都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的。”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会儿刘队正用双手捂着脸,这是他的真情流露。钟强明白,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至少刘队也判断出李忆农是自杀。
“就是那样,”刘队看着他,“他已经获得了烈士称号,国家会负责照顾他的家庭。你别乱捅娄子。”
“我不会捅娄子,我也明白你的心。”钟强坚定地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要还给忆农一个公道。”
“没有什么真相。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走了。”
“不,一定有真相。刘队,我问你,上次忆农在这间办公室,和你都谈了什么?还有,他出事之前,你们频繁地通话,都说了些什么?”
“你在调查我?你怀疑我?”
“我没调查你,我怎么会调查你?我是在忆农的通话记录上发现的。”
“钟强,你知道,你和忆农,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我知道,可正因为是你的孩子,我们不能不管他,是吗?”
刘队沉默了,他又点着烟,沉思良久。
“我们好好想一想吧。钟强,今天这些话,绝对不能和第二个人说起。”
钟强极为郁闷地离开了刘队的办公室,这样没有结果的谈话,在他和刘队之间,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都很坦诚,但他们都在隐藏着什么——这是钟强的直觉。
如果刘队问起,他自己能说到什么程度呢?钟强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后悔。和周亮在医院的那番对话,或许可以转述给刘队,但是光盘的事,他能告诉刘队吗?那是天大的秘密,按照钟强对李忆农的了解,除了自己,他应该不会告诉任何人。如今李忆农走了,他能违背他的意愿,将它公之于众吗?
恐怕不能。
那么他又能期待刘队说出什么吗?看情况,刘队不仅推断出李忆农的自杀,而且极有可能掌握着导致他自杀的线索,而这正是钟强所苦苦追寻的。李忆农死后,刘队选择了沉默,这或许是为死后的李忆农安排一个最佳结局,或许也有领导层明哲保身的因素,但更可能的是他同时在为李忆农保守着一个秘密,而这秘密的泄露,足以让李忆农身败名裂。他自己不也是在保守着光盘的秘密吗?
可能他错怪刘队了。刘队怎么说?“钟强,你知道,你和忆农,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这话他完全相信。一个父亲般的人,怎么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呢?刘队剩下的话,有很强烈的暗示——他不希望有人去追寻真相,而这恰恰说明他不仅知道,而且在故意隐藏真相。
“别瞎想,忆农牺牲了,他为我们抓到了那个混蛋,他是个英雄。”
“忆农已经走了,我们别再打扰他了。”
“就是那样,他已经获得了烈士称号,国家会负责照顾他的家庭。你别乱捅娄子。”
“没有什么真相。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走了。”
钟强想起了这些天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或许与自己相比,刘队更痛苦吧——他洞悉一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忆农走,这样的煎熬,一般的人能轻易承受吗?不仅如此,其中的秘密他得隐藏终生,而且还得经受像他这样人的无端揣度。
事实果真如此吗?但愿他没有让刘队感到伤心。
但是,这样就可以不去追查真相吗?如果是这样,这一辈子他何以心安?他如何能抓到那个凶手?
他曾发过誓,“李哥,我们会抓到他的。”话犹在耳,而李哥尸骨未寒。
刘队的最后一句话,喻示着太多的可能性,让他浮想联翩。
该怎么做?他实在是打不定主意。等等吧,没准刘队能帮自己作出决定呢。他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刘队?
想到最后,钟强发现自己暗暗心酸。这个秘密,李忆农竟告诉了刘队,而没有告诉自己。
钟强趴在办公桌上写总结发言,不管怎么说,毕竟立了个三等功。可刚写了几句话,他就写不下去了。李忆农已经走了,得到再多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呢?
他从抽屉里取出那叠话费清单,无意识地翻动着。他和李忆农曾通过那么多次的电话,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说?他盯住单子上的一点,努力回忆当时他们通话的内容。记不清了,他最终放弃了这种努力。
他的思路又转到李忆农最后的日子。有一周的时间,李忆农曾频繁地拨打那个神秘的号码,可以想象,当时他是多么急于和那个号码的主人通上电话。奇怪的是,他所拨打的这些电话,没有一次被接通,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李志军提供的关于那个号码的情况显示,那个号码从注册起,就从未向外拨打过电话。
李忆农是如何知道这个号码的呢?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他从未注意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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