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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强没想到李忆农和他通电话会是这样的情景,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小丁看在眼里。
“可是最近这一个多月,他很少去楼梯间了,连着好多天一次也没去过。更为反常的是,有两天他一天会跑很多次,有一次我去厕所路过,看见他把电话贴到耳朵上,但一句话也不说。我想一定是你们之间有了什么问题。”
“最后那个晚上,我还在和李队开玩笑,说他最近神神叨叨的,肯定有什么事,谁知道——”说着说着,小丁哽咽了。
钟强和许军对望了一眼,心情都很沉重。听小丁提起,钟强才意识到最近这一段他和李忆农果然很少通电话,有数的几个还都是他打过去的。他从来没注意过这些,或许他并不是很在意,可是李忆农应该早就习惯了每天和他通一次电话了。这么长时间他竟没主动打过电话,这么奇怪的事情,他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来,钟强觉得无法原谅自己,他的心再一次疼了起来。如果我早发现,事情会不同吗?他问自己。
整个晚上最有价值的收获,是许军上厕所时小丁告诉钟强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谈了很久。
“李队曾经查过一个电话号码,我想那个应该和案子无关。”
“查电话号码?在哪儿查?”那一刹那,钟强的大脑分外清醒。
“技术处,好像找的是秦东。”
技术处秦东?钟强眼前浮现出那个胖胖的大脑袋。如果要查注册人的资料,一般都会联系电话公司,只有一种情况需要找技术处:对手机精确定位。
钟强快速思考着,李忆农曾寻找一个号码的具体位置,这意味着什么呢?
许军回到包间后,小丁就再没提过这个话题。
送小丁的路上,钟强想起这件事,又问起小丁。
“你确定他找的是秦东?”
“嗯,那天他打电话,先是和秦东扯了半天,然后让他查一个电话号码。”
秦东和李忆农关系不错,他肯定会帮他。
“当时他就把号码告诉秦东了吗?”
“是,应该是移动的号码,不过我没记住。”
小丁紧接着说出的话,让钟强大吃一惊。
“李队出事,我很难过,但我更内疚。”小丁把头转向窗外,看着流逝过的街道,“我有一种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钟强侧过头看着他,他在想还能听到什么让他吃惊的话。
“我锻炼回来就跟着钟队,和他感情也很深。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我说这话没有一点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信任你,我和你一样,也想为李队做点什么。如果需要我,我随叫随到。”
钟强靠在座位上,想着小丁和他说的那一番话。小丁和他在暗示什么,但这并不重要。或许他还会需要小丁帮忙,但如果有可能,他不想把任何人扯进来。这不是正式工作,尤其牵扯到李忆农的荣誉,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展开调查。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和李忆农两个人的战斗,只是他们两个人。
李哥,我们会抓到他的,相信我。
钟强扔掉手中的烟头,发动了汽车。晚上这一顿酒,让他得出三个结论:1.李忆农曾为某件事情焦虑过,这或许是光盘,或许是其他未知的事件。
2.李忆农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这说明这件事要么和他有关,要么就有很大的危险性,李忆农不想让他承受危险。
3.李忆农曾追查过一个电话号码,或许他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或者他想摸清对手的情况。
钟强的眼睛又湿润了。他甩甩头,挤挤眼睛,抑制住心中的悲痛,他已经知道从哪儿着手了。
市局技术处和刑警支队在一个院子里,是靠里墙的一座三层小楼,和临街的大楼大约隔着三十多米。钟强站在窗边,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小楼的门口。现在那个门口很少有人进进出出,钟强看看表,十点过五分,时间正合适,他扔掉烟头,转身出门。
院子都被铺上了水泥,上面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钟强从汽车中穿过去,进到小楼的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没什么人。
紧张什么啊?他叮嘱自己。从门口向右转,就是楼梯,小楼的内部比外表看起来还要破旧,光线也很昏暗,钟强快速地登上楼梯——一楼有两个验尸房,没准现在里面就放着什么人的尸体呢,他看够了那些。到了三楼,向左转,穿过几个房间,钟强在一个没挂牌子的门口停了下来。房门虚掩着,他想了一下,推门而入。
“谁啊?连点礼貌都不懂,以为是在自己家啊。”秦东背对着门,没有回头,不满地嘟囔着。
“操,礼貌是跟人讲的,你小子是人吗?”
秦东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我说谁的胆子这么大呢,原来是局里的大红人啊。”
“你少扯,谁是大红人啊?”钟强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鼓捣操作台上的仪器。
“你呀,还能有谁?”秦东终于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听说你要立三等功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客啊。”
“你别听他们瞎说。”钟强拉过一把椅子,挤在秦东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分别给两人点着了。
“大红人,稀客,今天跑这儿做什么?”
“想你了,过来看看不行啊?”
“少甜言蜜语,你们这帮家伙我还不知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说吧,有什么事?”
“我真没什么事,你知道,那个案子还没完呢,我手上没别的活,就是想和你聊聊。”
“嗯,说的也是,但我怎么就不信呢?”秦东顽皮地咧着嘴笑了。
“看你把我们说的,我真没公事儿。”
“没公事儿?那就是有私事儿了,我先声明啊,我可是党员,讲原则的啊。”
“我知道你是党员,我也是,”钟强笑了,“可党员有你这么贫的吗?”
“那倒也是。”
钟强犹豫着怎么开口,最后他决定单刀直入。
“我是为李忆农来的。”
“李忆农?”秦东肩头一震,“怎么了?”
“李忆农前一阵找过你。”
秦东低着头,“那小子成天找我,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他离开这院子我也没消停着。”
“你别打岔,我知道一个多月前他让你查过一个电话号码,我想知道结果。”
秦东沉默着。
“这真的很重要,相信我,这是为了忆农。”
秦东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强,良久,他叹了口气,“嗯,是有这么回事,真不知你们都在搞什么名堂。”
“查到了吗?”钟强焦急地问。
“查到了。”
“结果是什么?”
“嗯,只有一个晚上开机,我是说那天晚上我值班,十点多开始,大概开机一个多小时。我不知道别的晚上它开不开机,我不在,但那几个白天,都没开过机。”
“位置在哪儿?”
秦东指向窗外,对面支队的楼顶上,竖着高大的天线。
“怎么?”不安感再次袭来。
“以那个为中心,半径三十米。”
“什么?”钟强张大了嘴。
“你知道那个天线的功率太强了,有干扰,再说那一段时间那个手机根本就没通过话,没法精确定位,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你是说?”
“我估计就在这个院里。”
冰冷的寒意紧紧攥住了钟强,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儿来。
“你告诉他了吗?”
“当然。”
“还有那个号码吗?”
秦东没说话,低下头在抽屉里翻弄一番,抽出一张纸,递给钟强。那是一个移动公司的号码,尽管钟强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他还是取出手机,在上面记了下来。
“李忆农怎么了?”秦东揉揉眼睛。
“你别问了。记住,别和别人提起我找过你。”
秦东扭头看了一眼钟强,耸耸肩,“我没见过你。”说完,他又低头摆弄起他的设备。
到移动公司的调查也很顺利,没费什么周折,不到半小时,钟强就拿到了厚厚的一摞话费详单,那是李忆农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本来钟强也想查询另一个号码,但意外的是,那不是本市的号码,而是省城的。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钟强。他嘴里叼着烟,躺在床上,翻看着那叠话费详单。单子上有很多熟悉的号码,当然最熟悉的就是他自己的:四月二十六日前,他们基本每天都有通话,有时甚至是两三次,而过了那一天,他的号码就很少出现了。
看着自己的号码,钟强不禁又想起了过去的时光。钟强是个讲求效率的人,每次的通话时间都很短,可和李忆农,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就好像李忆农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能带给他安全感一样。的确,李忆农能给他安全感,在他面前,更多的时候,他就像个孩子,这比喻或许有点过,但事实就是如此。如今,他再也不能依靠他了,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自己去面对。人啊,就是这么不可捉摸:拥有的时候,从来不懂得珍惜;而一旦想在意了,你却永远地失去了。
四月二十六日那天,他们通过两次电话:早晨七点十二分,李忆农打给他;晚上九点五十七分,他打给李忆农。钟强努力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件,他终于记起,那天凌晨死了两个人,李忆农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园林处的宿舍和王大兴谈话,他们的通话被刘队的呼喊所打断。晚上他回到办公室,想起早晨的通话,就给李忆农打了电话。他记得李忆农在电话里支支吾吾,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稍晚一点他才想明白那可能是他老婆在身边的缘故。“做贼心虚”,他这样评价李忆农,他还提醒自己再给他打电话时得注意些了。
钟强吐了个烟圈,他简直有些痛恨自己的记忆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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