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昨天喝得太多了,都记不起来了。”
“昨天喝吐了还记得吗?”
“我喝吐了?”
“我真服了你,昨天那个小妹正坐在你腿上,你吐得你们两个身上到处都是,人家要跑,你还死活拉着不撒手。”
“是吗?”不安感再次袭来,他摸了摸自己,果然赤身裸体。“我的衣服呢?”
“还好意思问?我都给你洗了,折腾了我大半夜。你不知道把你扒光费了我多大劲。电视里经常演女八路背受伤的男八路,我昨晚算知道了,那他妈地就是扯淡,她要能把他背走,我管她叫奶奶。昨晚给你擦身子,翻个个都那么费劲。”
钟强的脸热了,难道自己竟被他擦了个遍?
许军取过烟灰缸,放在两人中间的被子上,嘿嘿一笑,“强哥,昨晚想女人了吧?有多久没跟咱嫂子干那事了?”
“怎么?”钟强心里一惊。
“你不知道,大半夜的,抱住我,又亲又咬的,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给踹床底下去了。”
钟强的脸更红了,不敢应声。
“你的家伙大自己不知道?把人家顶得生疼,睡裤被你弄得一塌糊涂。”
钟强侧过脸,不敢看他,如果有地缝儿,他一定会钻下去。这个周末,钟强终于有时间陪儿子了,他和妻子带儿子去了动物园。
儿子三岁多了,正是最好玩的时候,看着儿子在草坪上跑来跑去,钟强的心里充满了温馨。做刑警这一行,很少有时间能好好照顾家里,好在妻子还算理解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也少了许多过分的要求。
天气很好,儿子张罗划船。三人荡舟湖面,心情豁然开朗。船身是一个大笨鹅,儿子在船头和船尾不停地窜来窜去。钟强靠在座位上,用脚蹬着轮子,眼睛随意地看着周围的风景。忽然,他的眉毛蹙了起来。
越过湖边的垂柳,一座红砖建筑若隐若现。钟强的心紧了起来,马路对面的那幢建筑就是公安医院,周亮正躺在顶层的一个特护病房。
“真不该来这儿,好心情全完了。”他自言自语。可是他越想忘却,提审录像就越往他脑子里钻。渐渐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想点事。”他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对了,哪天咱们一起去李哥家看看吧。”
“是该去,嫂子说不定得多难受呢,还有孩子。”
妻子的善解人意让他宽慰,无论如何他不能自己面对嫂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自己就是不敢去。
他机械地做着动作,脑海里充满了李忆农的影子。他离开整整一周了,这些天他浑浑噩噩,很多事都没有仔细梳理过。李哥的死,有很多蹊跷的地方,但具体是什么,他始终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
他努力回想可能的细节,两个字突然蹦了出来。
手铐!没错,就是手铐。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周亮铐在一起啊?
这是个极易忽略的问题,可最大的不合理即在于此。
很多人都在说,李忆农是为了不让罪犯逃脱,才把自己和他铐在一起,这是他负责的表现,新闻报道也对此大肆宣扬。在悲痛中,钟强也没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妥,他当时只是骂了一句“傻”,那不过是痛心。可是现在,他愈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原因只有一个,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忆农。
李忆农是个敢玩命的主,但是他更惜命,从来不会冒无谓的风险。他曾几次三番地对钟强讲,工作得做,家也得顾,刑警本身就是个危险的行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事,所以千万大意不得,“谁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老婆。”记得刚到队里,有一次抓捕一个持枪嫌犯,一听到拉枪栓的声音,钟强就要往上冲,被身后的李忆农死死拽住。“你显什么能耐啊,这儿这么多人呢,差你一个啊。”他在他耳边悄悄说。还有一次,钟强带人到昆明抓逃犯,几个人一人一把“六四”,当当敲门,没想到门一开,里面一个微冲对着他们,他们吓个半死,当即顺着楼梯逃下,请求当地特警支援才把逃犯拿下。回来和李忆农提及此事,李忆农气得破口大骂,说如果他再这么不要命,往后就别认他这个兄弟。
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放松所有的戒备,把自己和一个凶残的变态杀手铐在一起呢?
上周末的行动是全市统一行动,经过了精心准备,有关人员都配备了武器,他们这些刑警身上都带着枪。综合小丁和周亮的说法,李忆农应该是在隐蔽的情况下发现凶手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他完全有时间有能力做好充分的准备,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抓获凶手。即便条件不允许,他也可以一边持枪威慑凶手,一边高声叱喝,以召唤同伴,形成合围。退一万步讲,周亮并不是个高危的现行犯,没有手持炸药包冲向人群之类的举动,即使让他逃脱,也不会形成更大的危险,况且按照周亮的交待,钟强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纵然他逃脱了,抓获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让钟强迷惑不解。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李忆农的这种莽动,对于一个刑警来讲,完全就是失职。安全教育警队是长抓不懈的,也是队里考核的一个指标,队里上下历来都很重视,这一点李忆农不可能不清楚。他的冒险,完全是无谓的,没有任何意义。钟强都能想到这些,队里和局里的头头们难道就想不到吗?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那些头头不禁想到了这些,而且充分地利用了这些。原本杀手是一个警察就让局面不可收拾,抓捕过程中一个刑警的无谓牺牲更是雪上加霜,上面只有把一个失职的警察塑造成英雄,才能多少减轻一些尴尬,使自己免除可能承担的责任。
这帮狗娘养的!钟强在心中愤愤地骂了一句。这一切的代价,就是李忆农的死亡,这不仅让他恶心,更让他觉得是对李忆农的亵渎。
然而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仿佛看见那帮头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开导他:你看我们已经不追究他的失职了,反而给了他很高的荣誉,你还想我们怎么做呢?
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和现实中的因素相比,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尊严之类的东西,又算得什么呢?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可是李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差点喊出声来。
钟强没心思再玩,带着家人匆匆回了家。妻子虽然不高兴,但一看到他的样子,还是把儿子带回娘家去了。
钟强躺在床上,继续着湖面上的思考。他曾看过李忆农和周亮的伤情报告,也查阅过现场勘验报告,两个人的伤情是另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周亮身上有两处刀伤,一处由左肩胛骨向左下方呈45°划过,刀痕大概8厘米长;另一处直刺心脏上部,刀口向右上方倾斜,刀口宽度大概为2.5厘米。李忆农身上只有一处刀伤,刀口呈仰角,从上方斜刺入心脏,刀口方向基本呈垂直方向。
这太不合常理了。按照周亮的交待,他们被手铐铐在一起后,他才摸出了刀,提审时陈队特地问了一句,周亮说他被铐住的是右手,那么李忆农被铐住的就应该是左手。两个人连在一起,而且是站立着,行动本身会很不方便,匕首刺伤的效果会打一些折扣。现场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如果周亮先刺了李忆农一刀,李忆农拔出匕首后,连刺周亮两刀,表面上这个过程或许说得过去,但是看刀口就解释不通了,尤其是刺入李忆农心脏的那一刀。周亮或许是左撇子——右手被铐住后他很轻易地拔出了刀,但即便是这样,他刺的那一刀也应该是从左向右倾斜,而绝不会是从上到下几乎是垂直的角度刺入。
当然有一种可能:不管是什么原因,周亮把方向说反了,也就是说李忆农铐住自己的右手,而周亮被铐住的是左手。但是如果是这样,周亮身上的两处刀伤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钟强忽然想到了小丁,现场除了李忆农和周亮,还有小丁。小丁在殡仪馆是怎么对他说的呢?
“当时我没认出另一个是周亮,我只看见李队手里拿着刀,指着他。我吓坏了,蹲在李队身前,想救他。李队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手扬着,指着周亮。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摘下手铐想把周亮铐住。”
“可我摸到周亮的手,才发现李队已经把他和自己铐在一起了。”
钟强“腾”地一下坐起来,从口袋里翻出电话。接连找了两个人,他才得到小丁的电话号码。
“钟队,找我有事?”
“嗯,我想你回忆一下,你和我说,你到现场时看见李队手里拿着刀,拿刀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我想想,是右手。”
钟强心里一阵紧张,“你确定吗?”
“我确定。当时周亮躺在李队的左侧,李队右手持刀指着他。”
“这也就是说,当时是李队的左手和周亮的右手被铐在一起了,是吗?”
小丁想了片刻,“是这样。”
放下电话,钟强愈发糊涂了,但不知怎么,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日,鬼使神差,钟强开车又来到了海滨。穿过稀疏的防护林,他将车停在那小块开阔地上。他摇下车窗,清凉的海风“倏”地钻了进来,带着一丝咸味。尽管是白天,这里也杳无人迹。钟强点着烟,靠在座位上,静静地望着无人岛。
李哥就曾这样遥望无人岛,一天又一天。
那一晚,回程的路上,两人都一言未发。下车的时候,李忆农探过身看着他,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就把车门关上了。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如今海涛依旧,但再也见不到那个忧郁的男孩了,再也不会有人和他诉说心事了。
昨夜,他想了一夜,早晨起床时他筋疲力尽,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他一宿没合眼。
共75页 上一页 ...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