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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9-04 09:55第三章到了成都,就像到了家门口,原本再坐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才能到达奇奇的老家金川县(化名),可奇奇留恋的样子,让方博年放慢了脚步,留在了这座秀美丰饶的天府之都。
嗅着风中的油菜花香,感受着湿润的气息,看着快活的奇奇,方博年的目光里一丝淡淡的留恋。生活,为什么美好的只是一瞬间?太快了,快得仅在一个呼吸之间。
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奇奇只恨手长的少,又不好让方哥一起受累,还好,方哥默默地接过几个大袋子,没说什么。
有好一会儿,方哥不见了,被奇奇堵在药店门口,奇怪地问:“你不舒服?”
收好药,方博年淡淡地:“没什么,胃药,以防万一,还需要买什么吗?”
购物永无止境的奇奇担心地看看方哥的气色,摇摇头,适可而止还是必须的。
留宿在成都,夜空当好,吃了最美味的麻辣锅,若不是习惯性节食,奇奇真想吃遍整条街。哪里的东西都不如自己家的好吃,擦去嘴角边的红油,奇奇满意地欣赏着成都夜色的美好,看看身旁的方哥,英俊的面容,优雅的举止,一丝清冷的高贵,这一刻,是幸福的。
第二日,俩人睡到自然醒,奇奇发现,方哥这一夜难得的安稳。起床后,赶到汽车站,奇奇的心开始飞向了金川。
踏上车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方博年忽然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向身后这座美丽的城市,嘴角边一弯弧,犹如凄凉夜空中的那道冰冷月光,涟涟收起,毅然地钻进了车里。
“你在看什么?”抢先落座的奇奇抱着那些家当问。
方博年笑了笑,沉声道:“这座城市,值得留恋,好像有一天,注定要回到这里一样。”
奇奇眼里一闪一闪:“对啊,不一定北京才是最好的居住选择。”
看向窗外,方博年不再说话,奇奇心里的小泉眼,又开始冒出朵朵幸福的浪花,要是将来和方哥住在成都,也不错,至少离爸妈近些,越想越觉得北方那个灰蒙蒙的城市一片浑浊不堪。
车开的很快,即便两边的景色再不错,闷在人多味杂的长途车里,方博年还是感到了不适,心慌得厉害,难得的胸闷头晕,不禁暗笑,老了,就是老了,人,得服输。
“快看……快看……”随着吱地一声刹车,车里的人不约而同的前仰后合,昏昏欲睡的奇奇脑门撞在了玻璃上,疼得直呲牙。方博年也从震荡中清醒过来。
人们纷纷探出头去,还在惊讶地叫嚷着:“看……蟾蜍,全是蟾蜍在过马路……”
乌压压一片一片,蹦跶蹦跶,形成难得的壮观场面。奇奇忙掏出手机。一旁的方博年扫了扫窗外,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方哥,看见没?好多啊。”
“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么多,第一次见。”奇奇欣赏着自己的摄影作品,回头发到网上去,得瑟得瑟。
等了好久,车再次发动,即便如此,往来的车辆,还是碾碎了不少“马路过客”,公路上到处都是乌黑残破的尸骸。
方博年要吐了,憋住气,强迫自己喝了几口清水,目光散淡地瞟向窗外,生命,不分贵贱,消失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脆弱、不堪一击,也无需留恋。
幸好,剩下的路程还算坦途,近中午时分,到了金川,奇奇的脸上神采飞扬。
金川县很小,小到站在一个高坡,已将它尽收眼底,错落的矮楼依山傍水,几条高倾的公路简单明了地引伸向四方。不远处的油菜花金黄耀眼,成片成片的将这座安静怡人的小县城包围其中。
方博年深深凝望,似乎,很满意,它的小,它的偏,它的静。
“哪里有酒店?”方博年问奇奇。
奇奇一愣,都到了家门口了,方哥问酒店做什么?
“我家有住的地方,他们特意打扫出一个房间……”
当方博年表明不打算登门造访,只想独自待在酒店时,奇奇半天没说话。不得不承认,方哥的确很古怪,和别人总是不一样,常常让人无所适从。
僵持了片刻,奇奇为难地开口:“其实……你不用那么介意,我们家不知道那些事,这里,消息没那么灵通,何况,我都跟他们说了你要来。”
方博年不禁问:“他们知道你……”
奇奇马上摇头:“不知道,我向你保证,我没那么傻,这么多年了,我的事一直都瞒着他们,就说我在北京认识一哥,很照顾我,他们都盼着你能来。”
看着一直都挺开朗的奇奇,说到这里,满脸的期待中也有些黯淡。像他们这种人,难道一辈子就要活在两个世界里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吗?哪一个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自嘲地笑笑,世界一个也好,两个也好,都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也都可以不要。
坚持住酒店的方博年被没精打采的奇奇引领到县城内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家金川县酒店,说是酒店,也就几层高,矗立在一片开阔地,倒也透出几分气势。
奇奇瞟了一眼方博年打量的目光,嘀咕着:“和博A没法比,但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
“挺好的。”淡淡的一句,像是安慰着奇奇,也在安慰着自己。
登了记,开了房,望着默默收拾行李的方博年,奇奇这才发现,方哥所携之物少的可怜,看样子,不像有久住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不想到附近玩玩吗?离这里不远就是著名的龙骨山,明天我陪你去啊?”
“再说吧,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多陪陪他们,嗯……别说我来了,我想清净几天。”
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体贴,还是一种疏离,他对他似乎很好,似乎又不好。奇奇咬咬红润的双唇,妥协般地靠过去,将脸慢慢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轻声腻着:“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怎么着都成,我更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钱。”
话毕,几分委屈,下巴戳了戳那一动不动的背。
慢慢转过身,看着男孩一脸的无辜,方博年叹了口气,将奇奇搂在怀中,徐徐地说:“别老这么想,简简单单的,挺好。”
奇奇的唇主动蹭上去,还好,方哥没有拒绝,清清淡淡地吻着,奇奇的心又快活起来,明艳的双眼眨了眨:“那你等我,晚上我过来陪你,不许说不。”奇奇的食指抵住了方博年欲要开口的双唇上。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一个人,缓慢地坐下来,看了看零散在床上的几样东西:手机、钱包、钥匙、一个黑色的本子。
拿起那个黑本子,打开,一张照片。
默默地看着,像纸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酸胀的双眼,双肩有些抽搐,起初不易觉察,渐渐地开始剧烈抖动,伴随着再也遏制不住的悲噎声,孤单地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一切,似乎走到了尽头。
看看那块瑞士名表,5月12日,12点整,挺好,他不需要等到太阳落山。
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衬衫,即便这辈子怎么洗都洗不净了。细心地将床上那些东西归拢在塑料袋里,拿起手机,想了想,这个时候,就算听到他的声音,又能怎样呢?凄惶的脸因着痛苦扭曲了。手机,被决然地丢进了袋子里。
掏出另一样东西,凭借着曾经的处方,轻而易举得来的S药,可以充分发挥它们的效应,小小的药瓶,大大的警告标记,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再警醒着那些痴迷不悔的愚妄人,可是,又有几人回头是岸呢?
摩挲着药瓶,摩挲着时光,摩挲着最后的人生。
咚咚咚……手持房卡的人被一道铁链拦在了门外。
“方哥,开门。”兴高采烈的奇奇神奇般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不少吃食。
打开门,方博年愣愣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奇奇放下东西:“第一天来我家做客,怎么好意思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快点,洗洗手,尝尝我妈做的酱鸭掌……这是我姐做的鸡丝凉面、鱼香粉,看,这是正宗的金川腐乳,我哥特意买的,北京可吃不到。”
一连串的美食一样一样摆了出来,香气扑鼻,诱惑肠胃,还有一瓶红酒,看样子是在街上临时买来的。
微微蹙眉,方博年问道:“他们知道我来了?”
奇奇撮了撮沾上腐乳的手指,看了看方博年:“当然没有,我说要去找个同学叙旧,空着手怎么可以,就让他们弄了这些。”
既然如此,遵循天意吧,填饱空荡的胃,不做饿死鬼。香喷喷地品尝美味,方博年命令自己尽情享用。
不知为什么,奇奇的酒喝得很快,犹如第一次在触点,故意把自己灌醉。方博年默默地看着,忽然说:“我又给你留了张卡,不多,够你自己做点什么的,不要总是贪玩,趁年轻,干点什么。”
奇奇呆举着酒杯,静静地听着。
“你条件不错,别浪费了,不想跳舞,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像我们这种人,过日子不能只顾眼前,得往后想,最好能想到老了走不动的时候,一个人,死在哪里是最干净?”
“方哥……”奇奇凝然不动,方哥,很少和他如此认真的说那么多话。
“圈里乱,没事别往老外跑,以后遇人要警醒点,真碰到自己喜欢的了,就认真点,别辜负了别人,也辜负了自己……”
奇奇扑过来,堵上了方博年还要说下去的嘴,热情似火,犹如滚烫的麻辣锅,香辣润滑,灵巧的舌冲撞在男人被动的空腔里。
“这辈子,我就想跟你,你说过,除非是我不要你。你说过的。出了那么多的事,我是生气,可我没嫌弃过,一直都是你,嫌弃我。”眼里,吻中,满是幽怨的味道。
谁也别嫌弃谁,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身体,从最初的懵懂,到最后的放纵,这个身体早就悖逆了真道,任你困惑、挣扎,它始终不受支配,好像另有一个灵住在里面,抗衡着一切自然而然的属性,渴望着交配,也学会了哭泣。
饱含愤懑,控诉,癫狂与幻灭,方博年热烈地回应着奇奇所给与的激情。无需退却,自责,不需要伦理道德的审判,今日,已是最后的疯狂,将这具早就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彻底的,全然的释放,打开,辗转在苦涩中,激荡在欲望里。
奇奇兴奋了,今天的方哥状态出奇的好,每一个吻都饥渴莫名。彼此迫不及待地探求着,喘息声让人头脑发热,不残留丝毫的理智。
放纵,放纵,在放纵里生,也在放纵里死。
越来越烫的皮肤,不需要那点遮羞的阻挡,完全赤裸相对,将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紧密相连,来不及太多的润滑,一声呻吟痛而爽快地溢出唇舌。奇奇气喘地看向方博年,比起常日里的温柔,勇猛的方哥才真的让人心荡神驰。
浓厚、急促的喘息里夹杂着试图冲破一切拦阻而荡出口的呻吟,渐渐声起,回荡在房间里,奇奇惊喜中也讶异,方哥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好像哭声,断断续续,野兽的哀嚎般,却越发刺激所有感官,彷佛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放过,奔腾咆哮的欲望将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垄断了,炙热地碳烤,由内到外,融化了。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敏感得战栗不断。彼此的性器都万分活跃地跳动着,叫嚣着,寻求最后的激缠。整张床都战兢在如此猛烈而激昂的性爱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另一种呻吟。
“方哥……太猛了……慢点……慢点……头晕……”奇奇发出了告饶。
晃动的好厉害,整张床都在晃动,奇奇看见方哥似乎要从自己的身上晃倒了。随后,这晃动越发的剧烈,整个房间都在晃动,天花板、吊灯、衣柜、四周的墙壁、窗上的玻璃,绸缎般舞动,齐刷刷地一起癫狂。整个金川都在战栗,不,是整个大地都在战栗,摇晃着,咆哮着,四面八方轰然响起怒吼声,彷佛在恫吓着生命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呼求。
轰然,倒塌,瞬间,埋没。
方博年在烟尘弥漫的最后一点光亮里,撇了一眼,奇奇惊恐的面容顷刻不见了。
那一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十四点二十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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