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08-29 10:09第四章方博年抬眼扫去,这个貌不惊人的张如海,身份识破后,倒多了几分超然的飘逸。
“你还要继续留在博A吗?”方博年看着张如海提起一壶碧螺春慢慢地斟进自己的茶盅里,开口而问。
“对。”对方回答的很干脆,坦坦荡荡的。
“丁未的任务你还没完成?”方博年语含讥诮,端茶的手,指节隐隐泛白。
“是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张如海加重语气更正着。
方博年多日不见神采的双目,猛然精光一闪,研判地看向貌似老实巴交的下属,实则暗藏玄机的男人。
微微一笑,张如海落座在旁,粗糙的手指从紧实的上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推给了方博年。
看过之后,方博年缓缓地又推了回去。虽然张如海起身将窗户完全打开,任凭凉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扑打进来,可方博年的额上依旧是细密的汗水。手中的茶盅千斤重。
“我们已经查他很久了,老树根深,枝繁叶茂,各方面的错综复杂使我们专案小组必须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稍有闪失,就前功尽弃,已经有人为了这个连命都没了。和这帮家伙打交道,不能按牌理出牌。”
“你在丁未身边多久了?”方博年沉声问。
“5年了。”望着方博年诧异的神情,张如海还是温和地笑笑。
以丁未的功力和严谨,都没有识破深藏君侧的张如海,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酒店老板。一丝苦笑泛起,方博年觉得这世界越来越让人无力了。
“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方博年不喜欢这种明昧不清的把戏,不管是丁未,还是眼前的张如海,索性把底全抖出来,让人也活的明白,死的痛快。
张如海沉默了片刻,沉吟着开口:“那要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出路了。方总,相处了这么久,你我多少也有些了解,我希望我们之间能继续保持合作关系,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保留了与丁未每一笔往来的交易,这些,对我们很重要,而那个陈司令员是条大鱼,等他出现进行一笔大的交易,我们足足等了半年多,是否能一网打尽,连根铲除,这次是场咽喉战,你,我,都势必要为这场战役冲锋陷阵了。”
“丁未和陈司令是鱼,你们是钓者,而我就是那鱼钩,鱼饵就是那个贪字。”
张如海微微点头:“你说对了,那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做这个鱼钩了。”
方博年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和抵触,张如海心知肚明:“是啊,你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我们是为国家冲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不对?”
方博年彷徨一笑:“我还有选择吗?”
“你的确没有选择,这大半年你为丁未所洗的一笔一笔,足以将你绳之以法了。只希望你配合我们完成这次使命,就还你自由身,这,已经是最大的赦免。”
茶盅终于倒在了桌面上,淡黄的液体泼洒在雪白的丝绵上,一片污渍。张如海的手轻轻扶起茶盅,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那两个男孩子,牺牲都是必然的,不要让他们成为拦阻,该放手时就放手,尤其是那个郝童,毕竟是丁未的儿子。”
“你们……”面对这张总是平淡温和的脸,方博年首次愤怒了。
张如海依然面不改色,声调缓和:“方总,这是命令。”
带着这样的命令,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某种平静。平静的出没于自己的酒店,平静的往返于母亲家和公寓,平静的和李莫、刘亚一起吃了顿海鲜自助,只是,这次,连李莫、刘亚都平静的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望着怔然不语的方博年,李莫只交代了一句:郝童打过一个电话,已经办好了去英国的签证,下个月就走了。来不及说声道别,郝童那端就匆忙地挂上了电话。
方博年点点头,也只回了句:“走了好,免得伤心。”
李莫、刘亚面面相觑。
一整晚,方博年尘封在自己的世界里,手中的白葡萄酒只浅浅地饮了一口,人,彷佛就已经醉了。
望着说还有事,匆匆告别的方方,李莫忽然抱住了一旁的刘亚,声音有些哽咽:“老婆,方方要出事了,他回不来了。”
刘亚拍拍李莫的后背:“没事,没事,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话落,泪水率先夺眶而出,低声骂道:“死方方,你就让我们操一辈子心吧。”
站在路边,奇奇翘首期盼,满脸的焦急,看着凯雷德渐渐驶近,奇奇冲了过去。仓皇无助地叫道:“方哥。”
方博年低声命道:“上车。”
奇奇钻进车里,微微发抖,两只漂亮的眼睛惊慌如兔:“怎么办?躲不过去了,躲不过去了。”
方博年努力使自己看清前方的道路,即便前方似乎无路可寻。如同现在同样感到无处可逃的奇奇。
大军的电话惊飞了奇奇最后那点承受力,张如海的警告言犹在耳,丁未的声音穿越而响:“这次再逃,以后就不用逃了。”
所以,将车停在预知的酒店门口,事有凑巧,偏偏是那家星际酒店,一个曾经放纵销魂的老地方。方博年嘲弄的嘴角勾勒出无边的苦涩。
“方哥,为什么停在这里?”奇奇干涩的喉咙发出了哭腔。
“你知道吗?奇奇,第一次在触点,我很想把你带到这里来,可惜,我却变卦了。”
奇奇微张薄软的双唇,睁看着方博年解开压在心头许久的一个谜题。
“因为太贪婪,喜欢的,和最好的,我都想要。”方博年的目光飘忽在凄冷幽暗的街头。
“方哥,我……不懂。”奇奇顿陷迷惑。
“没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可,不后悔。”抿了抿唇,看向奇奇,凄惶笑笑,深吸口气:“答应我,别恨我,当你从这家酒店出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
奇奇的脸色刷白,幡然醒悟,惊恐的双眸涌上泪来,声音颤抖着:“方哥,你再说什么?你答应了他们?”
方博年垂下眼帘,不敢看男孩眼中晶莹的泪花和震惊的表情。这一刻,他感觉本已空灵的躯体,更加轻了,灵魂像烟一样袅袅而去,话说得无血无肉的僵直:“我需要你,做一次。”
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奇奇的泪水被某种绝望燃烧干了。猛然打开车门,灵巧的身躯迅速跳下凯雷德,车门被狠狠地摔上了。
方博年望着矫健的身影夺路而逃,男孩擦泪的胳膊,在夜空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
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内心,真的,全空了,这感觉,实在是好,轻飘到让人不禁质疑,死亡是否也如此的美好?
不知坐了多久,车门忽然被打开,冷风灌进来,方博年一个激灵。
奇奇苍白的脸孔映在眼前,神情沮丧而凝重,声音小得听不清:“你说的,真的算数吗?”
很想质问男孩,既然跑了,为什么要回来?就让他一个人独享刚才的轻灵不好吗?
点点头,方博年沉声应道:“是真的。”
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鼓足勇气再问最后一次:“永远都不分开?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方博年想哭了,无力地点头:“是真的,永远都不分开,除非是你非要走。”
“方哥,我去,你会在这里等我吗?”奇奇绝然而问。
“我会。你不出来,我不走。”
“我要你吻我。”
相拥而吻的两个人,唇齿间,满是泪水的咸涩和人生的苦楚。
男孩,一步三回头,悲壮莫名,消失在酒店旋转的玻璃门里。
男人,冰冷的车内,一夜,无眠到更漏。
窗外的银杏树,一夜金钱雨,炫丽蝶舞在凄凉的风中,灿烂夺目。坐在窗前的男人,一双同样美到心碎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方寸天地这片娇黄。
新换的白色高领毛衣,衬得苍白的脸色越发晶莹如雪,圣洁的像个天使。
一双细长的手指将毛衣领子细心的弄好,轻声低语在天使的耳边:“喜欢吗?我觉得白色很配你,再也没有比它更干净的了。”
静静的,无人应答,扶着轮椅的郝童似乎也早已习惯了无声的骆月晨。笑了笑,又将轮椅中的男人额前微乱的发丝慢慢的整理好。
“我们分手有些日子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你说呢?没有我的日子里,他过的没什么不好,有我的日子里,他也不见得过的多好。”
转过身来,蹲在欣赏秋景的骆月晨身前,郝童的眼里也一派秋色:“你恨他吗?”
无声。
“可我恨,他拿走了我的心,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地,就拿走了,一拿,就是5年。”
“骆月晨,我拿不回来了,我现在没心了,可我还有知觉,所以会痛,是不是和你一样就再也不痛了?”
“我要走了,去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把心找回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来的。我要过没有他的日子,你等我回来,将来,就我们俩个人,我不会不管你的,他的债,我来还,我只要他欠我一个人的,他没有资格再欠任何人的。骆月晨,你看着我,这是我对你的誓言,除非我死了,否则永不改变。”
门开了,寂静中,犹如一道风声,郝童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他的债,不需要任何人来还,因为他不欠任何人的。”李莫凝重的话语缓缓响起。
已经过了晚饭点,看着睡了好久的奇奇晃荡荡地起床,方博年这才打电话订餐,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奇奇恹恹地说:“我不想吃他家的了,腻死了。”
“噢,那换家,要不,咱们出去吃,日本料理?要不西餐?”方博年征求着。
“腻了,吃不下。”奇奇摇摇头。
“你不是挺喜欢吃日本料理的吗?”方博年不解地问,奇奇的口味越来越难伺候了。
“因为我看你爱吃,才老去的,淡淡的,有什么好吃的。”奇奇撇撇嘴。
皱了皱眉头,方博年只好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带你去。”
奇奇望着天花板,有点泄气,方哥怎么那么不开窍呢,他一个四川人,当然是喜欢吃辣的,麻辣麻辣的东西才过瘾,总是吃那些淡不拉唧的东西,想想就没胃口,还贵的吓死人。算了,也不费那劲了,直接说吧:“我要吃辣火锅,还要吃正宗的。”
那是方博年最不喜欢吃的东西之一,油乎乎,乱糟糟,一团火似的在胃里。
还是点点头:“呃,行,那你赶紧穿上衣服,吃完饭,我还得接克瑞丝呢。”
奇奇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回卧室了。每到周末,这样的不愉快如期而来。
奇奇的情绪恢复得还不错,哭了几次,躺了几天。被方哥强拉到商场里,喜欢什么买什么。起初还有些矜持,当看到方哥一家一家名牌店带着自己试穿的认真,心情渐渐好转起来。那些牌子,那些光鲜,让人无从抗拒,平时可望而不可得的,只要他点点头,转眼间唾手可得。只要他喜欢,方哥二话不说全买了下来。有些还没考虑好,稍一犹豫,方哥也买了。
什么都是新的,新人,新家,新生活。看着自己从头新到脚,奇奇那夜的噩梦似乎可以醒过来了。倚在方哥的怀里,奇奇的眼泪渐变成发自心底的笑声,喜欢他的有钱人很多,但他喜欢的有钱人,却只有方哥一个。且,方哥还真是不计较。一个大方人。
方哥似乎也变了好多,冰冰冷冷的一个人,忽然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不管自己提什么,他尽量都答应,有时明明看出有些勉强,最终还是妥协了。朦朦胧胧地,奇奇找到了那根操纵杆,只要自己的眼中偶尔流露出几许哀怨,多点沉默恍惚,很有效的,方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难以摆布。即便这个男人始终难以猜透所有的心思,可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欠了他的,他,答应过,永远都不离开他。
唯独美中不足,让人心中生厌的,就是那个5岁的冷面小女孩。每次见到自己,那眼神……奇奇咬了咬嘴唇,一丝厌恶油然而生。
“你在想什么?”红通通的辣火锅当前,方博年几乎未动筷子,望着对面的奇奇忽现厌烦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奇奇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没什么。”
吃过饭,奇奇等在车上,听着方哥新给买的MP4,打了几个困倦的哈气。
车门开了,方博年愣了,坐在副驾座上的奇奇还在悠悠然地听着歌曲,见到小妞,勉强地伸出双臂。
啊——小妞无影脚毫不客气地踹在了舞者细长的手臂上。
“你干什么?”奇奇捂着痛处,想不到一个孩子那么大力气,新买的白夹克上一个醒目的小脚印。
看向方哥,抱着女儿踌躇不前,根本没有责怪孩子的意思,这,什么父亲啊。奇奇的脸色不好看了。气闷地跳下车,把后门拉的呼呼生风,一*坐了进去,摔上车门。他要让方哥知道,他生气了。
回到家,小妞再次拒绝睡自己的房间,赖在方博年的大床上,奇奇站在门边,加重眼底的怨念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方哥。
方博年无动于衷地问:“你怎么还不去睡,站在这里干什么?”
奇奇真的怨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