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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精彩的节目吸引不了我。焰子哥哥不停地给我发信息,为了强迫自己不再理他,我便把手机关掉。当我寂寞难耐的时候,又惊惶失措地打开手机,一遍一遍阅读他通过短信发给我的暧昧词眼。
晚上小姑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神采飞扬。看她那喜悦的表情,不用说我也知道,事情一定办得很漂亮。果然,她一进门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喜形于色地说:"哼,老娘看那暴牙龙还嚣张个鸟蛋!小韵,你不知道,当警察带人去剿灭他那贼窝淫巢的时候,他吓得跪地求饶,你没看见他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可真是一大遗憾,就跟条哈巴狗似的,可过瘾了!"我并没有预计中那样兴奋,只是沉稳地问:"那剧院收回来了没?"小姑则大手一挥,将手袋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指手划脚地说:"有了骆扬那张字条,他那张伪协议书便不攻自破了,真是做他妈的春秋大梦,还想把剧院抢过去,也不看看他在跟谁斗!要我说啊,还是捣乱他那淫窝的时候最好玩,那群鸡啊鸭啊,就像一群被揭了天窗曝光的苍蝇,一个个连衣服都不穿,袒胸露乳就往外面逃窜,生怕被警察逮住了;还有那些嫖客,看到出了状况,慌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个跳窗而逃,还摔死了好几个,真他妈活该!家里养着老婆孩子还要到外面乱搞,应得的下场!"我怔怔地看着小姑,觉得她这招可真够狠的。小姑就像说起了瘾似的,继续讲述:"你没看到暴牙龙跪下来求我的时候,那副恬不知耻的模样有多难看!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舞厅,里面竟然是个毒品库,藏毒量惊人!可惜最后,暴牙龙在他那帮铁杆兄弟的协助下,竟然趁乱逃跑了……"我听见小姑这样说,心里面不惊一颤:"什么?暴牙龙跑了?他们是怎么办事的啊,竟然让他跑了!不知道擒贼要擒王吗,万一他东山再起,那可如何是好?"小姑白了我一眼,安慰道:"你慌个啥呀?他现在人财两空,就是他妈一穷光蛋了,他拿什么东山再起啊?而且他现在已经是通缉要犯了,他就是有天大的能奈,也挺不起来了!"虽然小姑嘴里这样说,我心里还是凛然不堪。我知道,只要暴牙龙还活着,那就是一个隐患,想不到警方竟然百密一疏,让他给跑掉了。
小姑拍拍惶恐不安的我,说:"好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现在是时来运转的时候了,人不可能总是走下坡路的,天不能总是阴霾灰暗的。"说罢,她便走进厨房,叮叮咚咚地开始做饭。我看看窗外,西方燃起一片云霞,明天,大概是一个晴天。
餐桌上,小姑建议我好好学学驾驶。我疑问道:"学驾驶做什么?"小姑笑道:"骆扬现在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你,难道你要他那辆奥迪永远放在车库里,生锈腐烂么?"我干巴巴地刨着米饭,淡淡地说:"他还会回来的。等他找到晓风,他就会回来的。"小姑便低头不语了。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好像心里面藏着什么事。其实她不用说我也知道,她心里面是放不下骆扬的。我知道,表面上开朗乐观的小姑,其实饱受了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而现在,他们终于重逢了,却永远再无机会走到一起。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生活很是太平。焰子哥哥每天都会给我发一大堆信息,内容却是千篇一律,无非是一个人在郑州除了陪干爹和打理酒店以外,就无事可做,想我想得厉害,还说过段时间就回重庆来。我则是简短地回一句:我很忙,剧院的事情很让我烦心,以后再说这些吧。
小姑竭心尽力地帮助我打理剧院的事情,我知道,她一半是出自对我的关心,另一半是出自对骆扬的惦念。剧院的生意蒸蒸日上,短短两个礼拜之内便承办了好几场大型演出,其中一场还是香港当红歌星陈奕迅的全国巡唱重庆站呢。
这天早上,我早早打车去剧院,出租车刚刚开到月亮河边,焰子哥哥便打来电话,语气颇显焦灼:"小韵,对不起,下个礼拜我回不了重庆了!干爹酒店的几个老股东投机倒把,见风使舵,看到别的酒店开的条件更好,便撤掉很大一笔股份,我必须帮干爹摆平这件事,重新找到新的股东,等酒店的生意恢复稳定之后再回重庆……你,你不会怪我吧?"我淡淡一笑,应道:"既然酒店需要你,你就好好干下去吧,不要令你干爹失望,他就你这么一个依靠了。"焰子哥哥急急地说:"你不要误会了,我等这场风暴过去之后,就立刻回重庆去找你,我不会一辈子待在这边的,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我闭上眼睛,说:"好了,我要进剧院了,里面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做呢,这件事情以后再谈吧,等酒店的股份风暴平息了再说。"焰子哥哥便沉默了,说了声再见便挂断电话。我绕过月亮河,正要朝剧院广场走去,河对面传来一个男子粗暴的声音:"去去去!我们这里是招聘正儿八经的酒吧歌手,不招你们这些三流鸭子!"另一个男子说:"刘老板,求求你就行行好吧,收下我们吧,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啊!我们保证一定会好好唱歌,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便顺势望去,原来是以前的仙池舞厅,已经被改装成了一间很不错的酒吧,门口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诚聘酒吧歌手两名".两个模样甚为熟悉的男子正站在酒吧门口跟那个穿西装的一脸横肉的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交谈什么。我便好奇地走过月亮桥,想看个究竟。
我走到酒吧门口,定睛一看,确定那两个应聘的男子就是安迪和小周,也就是从前背叛了骆扬转而投靠暴牙龙的那两个徒弟。他们携带着包袱,衣衫褴褛,甚是狼狈。
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经理一脸鄙夷的神情:"去去去,别在这里碍事!这方圆几公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曾经在地下场所里当过鸭子?要让你们在酒吧里唱歌,你们说谁还敢来这里喝酒啊?"安迪和小周还想再央求他,怎料那满脸横肉的男经理呯的一声把门关上。无奈的安迪和小周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去。我心里酸酸的,便叫住他们:"安迪,小周!你们等等!"他们便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是我在唤他们,又一脸羞愧地扭过头去,疾速离去。我快步追上前,说:"你们不要走啊!"眼眸大大的安迪羞愤地说:"怎么,来看我们笑话?你行啊,厉害了啊,连暴牙龙都被你扳倒了,现在又把师傅的剧院捧走了,还真没看出来,平时无欲无争的你,竟然是个狠角色,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瓜子脸的小周也随口应道:"就是,原来最大的叛徒不是我们两个,而是你!竟然狮子大开口,连师傅的剧院都吞下去了!"我一时感到百口莫辨,说:"剧院是骆扬转让给我的,白纸黑字红戳印,我也不多解释什么。你看你们现在也走投无路了,何不跟我回去,一起好好打理师傅的剧院?剧院需要你们!"安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说:"你……你不恨我们?"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说:"怎么说我们也都是师出骆门,有同门之缘,还说那些做什么呢?江韵恳请两位师兄不计前嫌,随我回去一起打理剧院。"小周便把一张瓜子脸埋得低低的,说:"只怕师傅不肯原谅我们,因为我们犯下了弥天大错,背叛师门可是头等大错啊!"我劝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蔫。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未来。"
…… 第四十七章 生死门 ……
生命最后的降落是不是最美的飞翔记忆的双蝶翩翩坠落眼泪会不会凝成琥珀你沉醉的低吟浅唱会不会像一首生命的讴歌安迪和小周回来之后,剧院的生意很快就达到巅峰。他们不愧是师出名门,在剧院里能够撑得起大大小小的场子。看了他们的演出,我决定,让他们来做《琥珀泪》里的主角,反正这两个角色一直都空缺着,演员一直未定。我想,他们两个来担任这两个角色,一定游刃有余。
这天排练完节目之后,我卸掉妆,正要走进洗手间,便听到安迪和小周在里面谈话,好像涉及到骆扬。好奇心作祟,我便站在门口偷听。
里面传来安迪细细的声音:"等会儿吃了午饭,我们去看看师傅吧,他一个人在里面,挺可怜的。"小周轻声应道:"好啊,我正有此意呢,好几天都没去看他了。"他们的话令我心跳加速,他们竟然知道骆扬的下落!正在我无比激动的时候,他们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到我愣在门口,面面相觑。安迪试探着问我:"江韵……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很想问他们骆扬到底在哪里,但我转念一想,他们之所以一直瞒着我,肯定是受了骆扬的嘱咐。所以,就算我问,他们也未必肯告诉我实话,还不如自己想办法跟踪他们的行迹去寻找骆扬。于是我笑道:"我……我当然是要上厕所啊!哎,那个,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吧。"他们哦了一声,便吐着舌头出去了。
中午,我们三个来到剧院附近一家快餐店吃烤鹅,我看着他们各有心事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正心虚呢。我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一定不要露出马脚来,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要找到骆扬可就麻烦了。
果然,吃完饭之后,安迪说:"江韵,你先回剧院吧,我和小周想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去排节目,不会耽搁的。"我哦了一声,便看着他们打了辆出租车走了。我立刻拦了一辆车,嘱咐司机一定要跟紧前面那辆车,千万不要跟丢了。
车子就七拐八绕地开了很久,把我都转迷糊了,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最后,安迪和小周在一个小区模样的大门口停下,等他们走进去了,我才下了车,紧随其后。
如果不是看到小区门口那块牌匾,我一定不会发现它和一般的居民小区有什么样的区别。那是几个已经被风雨驳斑的塑料字:嘉和精神康复病院。
那四个字像钢锥一样扎着我的眼球。原来骆扬不告而别,并没有去什么西班牙,而是偷偷躲进了这里!一时间我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强忍住就要掉出来的眼泪,生怕跟丢了他们两个,便像贼一样猫着腰溜进去。
医院里面布置得跟居民小区一模一样,到处都种着高大的北碚榕,气生根像圣诞老爷爷的胡须一样飘逸地垂下,树下是一条条木椅,乍一看颇有生活气息。如此惬意的小区,和普通居民区唯一不同的便是住在里面的人。
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女头扎大红花,斜着眼追赶着一只浑身是泥的小狗,一边追一边大喊着:"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再不站住,妈妈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让那些疯子把你吃了!"两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则坐在花坛里的石头方桌上聊天,其中一个大张着掉光牙齿的嘴大笑道:"我老公同意我去参加今年的超级女声了,他说如果我出山,肯定能拿第一名,嘻嘻!"另一个中年络腮胡男子则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追着一个放风筝的男孩,大声吆喝道:"快来人呀!小日本的飞机飞到中国来啦,大家快把它捅下来!"我看着那群疯疯癫癫的人,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差点跟掉了安迪和小周。他们绕过小区中央的喷泉,径自朝小区角落的一个幼儿乐园走去。我快步跟上去,一个干巴巴的老头从后面拽住我的衣服,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写着硕大的"反收费教育"等字眼,笑呵呵地说:"小朋友,签个名吧,大家一起来反对中国的收费教育制度!"我被他纠缠得不可分身,只好拿过他嘴里叼着的毛笔,草草地在海报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才肯放开我,乐滋滋地去找别人签名了。
我躲在一株美人蕉后面看着安迪和小周,还没等他们找到目标,我已经先看到骆扬了!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正跟一群小孩子打闹成一片,像马儿一样趴在地上,两个调皮的男孩子正骑在他的背上,嘴里还"驾驾"地吆喝着。骆扬则一脸兴奋地笑着,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他身上的衣裤被磨得粉碎,沾满了泥巴。
安迪和小周走过去,把那群小孩子哄走,将骆扬从地上扶起来,拍拍他衣服上的尘土,又带他到喷泉边洗了洗手,才掏出一只鸡腿给他吃。骆扬就像一个嘴馋的小猫,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腿,一脸的兴奋。
我再忍不住这一幕,站起来径直朝他们走去,安迪和小周看到我,一脸的愕然。我强忍着眼泪,拉着骆扬就往外面走,说:"走,跟我回家!"骆扬像小孩一样哭喊着:"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他们玩!"我也不管他,只顾拽着他走。骆扬急了,就狠狠在我手上咬了一口,我痛得惨叫一声,甩开他的嘴。骆扬满脸是泥,生气地冲我说:"你是谁呀?你干嘛拉我啊?你要跟我玩吗?我会扮马儿,你来骑我吧,你来骑我,我就跟你走!"我正要说话,安迪跑过来拉住我,说:"你怎么跟来了!师傅他已经疯了,他之所以瞒着你,就是不愿意让你看到现在这一幕!现在你看到师傅这个样子,该满意了吧?看够了就快走吧,有我和小周照顾师傅,你就安心地走吧!" "不!"我甩开安迪的手,疯狂地摇着骆扬的肩膀,他就像没力气似的,被我摇得筛糠似的一阵乱抖。我激动地说:"骆扬,我是小韵啊!我求你跟我回家,我求你跟我回家,好吗?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骆扬被我摇得直发呆,怔怔地看着我。他那一张脏兮兮的脸,除了眼睛还明亮清澈之外,乱得一塌糊涂。半晌之后,他才挤出一句话:"你要骑我吗?"疯了,看来他是真的疯了。他已经不认识我了。我无助地蹲在地上,掩面痛哭。小周也蹲下来,拍着我的肩安慰我:"师傅就是不想再伤害到你,才迫使自己离开你的。你知道吗,那次他无意间伤害了你之后,他就懊恼不堪,他生怕以后发病的时候会再伤害到你,所以才决定躲到精神病院,这样他才能保证不会再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师傅是一个闻名世界的戏剧表演家,可他为了你,却甘愿像笼中困兽一样被关在这里,然后被这一群疯子折磨成疯子。师傅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他无非就是希望你以后能活得快乐一点,如果他知道你现在却是这个模样,他该有多伤心?你忍心让他失望吗?"我抬起头看看骆扬,他正歪着脑袋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孩童般的讶异。我再也承受不了他那童真无邪的眼光,仓皇地跑开。
在车上,我抹干了眼泪。我知道,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打理剧院,这样,我才对得起骆扬为我的付出。否则,我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那无邪的眼光?傻骆扬,真是傻骆扬,他为了我,竟然委屈自己,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去,非得把自己折腾疯了才肯罢休。他并没有去找晓风,那么,晓风,他究竟在哪里呢?我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善意谎言惹得神精敏感,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晓风并没有离开,他仿佛就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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