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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早就应该明白了,骆扬一直是呈现出两种人格的。越来越多的迹象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我惶恐地看了看他,他依然只是笑。他把钥匙收起来,说:"那好吧,现在把它交给你,的确是为时太早。但是你可得做好准备了,我是随时都会把它交给你的。"我突然想起晓风来,便问他:"对了,晓风呢……他……他怎么样了?"骆扬便一脸愤然地说:"还是老样子。你知道,暴牙龙视我为仇敌,他是不会给我开价让我带晓风走的。他势力庞大,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人罩着,我也拿他没办法。而晓风又不愿意听我的,现在越陷越深,早就成了暴牙龙场子里的王牌了。听说虽然他堕入泥潭,但他却没有放弃戏剧,常常在化妆间偷偷学戏,前不久让暴牙龙知道了,扇了他一耳光,扇掉他两颗大牙。"听骆扬这样说,我感到一阵揪心。暴牙龙向焰子哥哥开的价是两百万,现在已经从连叔叔的酒店里调用了一百二十万,还差八十万,但焰子哥哥却远在贵州,杳无音信,不知道他们何时才会回来。
我想,如果他回来还凑不齐那八十万的话,倒不如先找骆扬借来垫上,把晓风拉出来再说。骆扬看着深思的我,便问:"对了,焰子呢?他们去了贵州,怎么一直没信儿啊?"我说:"那边的山区偏远,贫穷落后,没有卫星信号。他们去贵州的这一两个月,我们没有任何联系。"骆扬看我眨巴着眼睛就要落泪,便拉着我的手,一边朝他那辆黑色奥迪走去,一边说:"天很晚了,你上我家住一晚吧。"我想,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个流浪汉,去哪里都是一样。其实相比之下,我更愿跟骆扬去。至少他不会嫌我吃白饭。在我印象中,姑父一直是个温和仁慈的人,却没想到,他骨子里却是视我如芥蒂,嫌弃着我呢。我想,如果不是小姑和婷婷,我是绝对不会再踏进那个家门的。
骆扬的南山森林别墅幽静得厉害,晚上躺下,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个劲地浮现出那些逝去的亲友的画面。妈妈依然在茶楼柜台边按着电子计算器算账,不知疲劳;姐姐给我梳了两只羊角辫,淘气地唤我妹妹;白亮像一叶白蝴蝶舞姿蹁跹地奔跑在学校的操场上,笑逐颜开;小梅还是那样腼腆,纯洁得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那个叫烟然的风月男子,凛冽而又温暖,轻佻而又热忱,他被子弹穿胸,在一片血泊中呼唤我的名字……于是,我便在一片腥红的血气中尖叫着醒来。
我错愕地在黑暗中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门被人推开,灯也让人打开,那阵眩白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酸,我用手挡住那束灯光往门口一看,穿一身白色丝绸睡袍的骆扬正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坐到床沿上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做恶梦了?"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点点头。他便笑着帮我揉揉枕头,好让我重新躺下。等我睡好了,他便转身要离去。我喊道:"不要走!我怕……"他便转过身来,重新坐在床沿上,脸上依然是一副轻盈的笑容,一双画眉眼在暧昧的灯光下美得让人窒息。他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不要想太多就是。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就算再美好的东西在我们身后逝去了,也会幻化成碎影,即使我们千万次回头,也补不回来。而前面,却是希望的果实,想要摘到它,就得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那美好的幻影,不要让它们迷惑了心智。"我仍旧觉得惊悚,浑身直冒冷汗。我扑到骆扬怀里,紧紧抱住他,疯狂地汲取每一点温暖。此刻,我觉得寒冷,我需要温暖。
骆扬便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我,把我裹在那宽大的睡袍里。如果命运真的有诅咒,我也不再畏惧。因为久久漂泊的我,饱受打击的我,早就需要一个可以停泊的温暖港湾了,就算五雷轰顶,就算粉身碎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如果命运真的有诅咒,那就诅咒我一个人吧,我没有爱上骆扬,我没有爱上他,我只是简单地想要依靠一下,老天,请你一定要看清楚我们之间的情感,免得你误伤好人。
第二天由于我们都起晚了,所以骆扬便出门去买便当回来吃。国庆黄金档,剧院闭院,我们得以休息几天。
骆扬刚刚出门,书房里的电话便响起。我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骆扬家吗?" "哦,是。"我应道。
那边又问:"你是骆扬吗?" "哦,我不是。"我说,"我是他家人。请问你找骆扬有什么事吗,他现在不在家,我可以帮你转告他。"电话那边的女人便说:"那正好,我正好要找他的家人谈谈。我是你们家骆扬的主诊医生,上次的测验报告已经出来了,他的病已经定性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而且情形已经很糟糕,你一定要劝他尽快住院,以方便医生跟踪调查。如果再拖的话,后果真的会很严重。"听了电话那头的解释,话筒差点没从我手中滑落下去。女医生的话验证了我昨天的想法是对的,骆扬的确是患了精神分裂症!我简单地应付着女医生的谆谆告诫,我想,我得好好跟骆扬谈谈。
当骆扬拎着两盒便当和一份晨报从外面回来时,我正阴沉着脸坐在客厅沙发里等他。他一进门就把便当扔在桌子上,拿着报纸急匆匆向我走来,说:"不好了,小韵,有条很坏的消息……"我也没心思去听他那条所谓的坏消息到底有多坏,接过报纸便放到茶几上,严肃地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明明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刚才医生都打电话来说得一清二楚了,她让我劝你回医院住院治疗……"骆扬便僵住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里面,说:"我没事。"我说:"医生说你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这就是你想要离开的理由?所以你才想把剧院交给我?你怎么这么傻呢?有什么困难不能大家一起面对,而非要自己一个人去扛呢?"骆扬斜着眼睛看我,眼睛里分散出迷离的目光,嘴角的肌肉抽动着,他努力定了定神,语气平缓地说:"没你想象那样严重!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好让病人信服于他。其实没有谁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情况。"我扳过他的肩,说:"你看,你已经显露出偏执的一面了。主观固执,自以为是,还会情绪激动。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听我的,去医院接受治疗呢?你为什么要讳疾忌医呢?"骆扬被我说得几分不耐烦,提高了嗓门:"你以为精神病院就是救赎的天堂吗?小韵,你不了解,里面的病人过的是一种怎样非人的生活。那些所谓的医生,对待病人就像对待牲畜一样,进行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虐待,不疯也得把人整疯了!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骆扬便站起身来,径直朝电视机走去,从CD架上抽出一张光盘塞进影碟机里,我便看到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影片。骆扬解释道:"这是一部美国人在中国摄制的真实纪录片,你看看所谓的精神病院,到底是怎么样一幅画面。"随着镜头的迁移,我看到一幅幅骇人惊闻的场面:那落后的深牢大狱一般的精神病院,像一个关押牲口的地方,凌乱不堪。医生把一个大声嘶叫的患病女孩强行按压在一张板床上,给她注射一剂药物,那女孩子便瞳孔散开,口吐白沫安静下来,死了一般躺在床上,偶尔抽搐几下;两个大概患狂躁型精神病的中年男子互掐着脖子,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叼着掐死你这个叛徒,一阵撕打之后,他们便头破血流,画面惊悚。看了这两个镜头,我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让骆扬把电视关了。
他坐在茶几上,问我:"看到这样的画面,你还忍心让我去精神病院么?"我嗫嚅道:"这些纪录片看上去年代很远了,现在……现在的精神病院应该革新了吧……"骆扬苦笑道:"再怎么革新都一样,革来革去,只不过是医生对付病人的办法更先进了。小韵,你不知道,其实我是在里面住过一段时间的,就在你去支教的时候。我无法忍受那种非人的生活,完全没有自尊可言。所以,我逃出来了。"我怔怔地看着骆扬,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看到了那样惊悚的画面,骆扬是一个世界闻名的戏剧表演家,功成名就,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与其让他在那种地方苟且偷生,倒不如让他去死。我理解他,我想,我也该动摇劝他进医院的念头了。
…… 第四十四章 火鸟 ……
你是燃烧的火鸟请用你温柔的火焰像蛇一样舞蹈请你赤裸地将我缠绕给我悲伤与烦恼吃完便当,我忽然想起骆扬刚进门时拿着一份报纸,说有条坏消息。我推开便盒,抓起那份报纸便翻来覆去地寻找那条所谓的坏消息。骆扬见我慌乱的模样,说:"在B6面呢。小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便哗啦哗啦翻开报纸,目光立即锁定一条黑体标题:"二人勇进麻风村,一人染病惨殉命。"标题下面是一张照片,大概是几名护士抬着一副担架,一名死者被白布盖住,直直地躺在上面;另一名穿白色志愿者制服的人则紧随其后,是侧背影,看不清他的面容。整张照片由于镜头抖动而失焦,模糊不堪。
不用看文字内容,我便预感到这条新闻的沉重性了。我的双腿像被人剔除筋骨似的,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沙发里。我实在不相信自己的预感,便抓起报纸一字不漏地阅读正文,讲的正是两名来自重庆的志愿者,前往贵州六盘水千水村给麻风病病人治病,其中一名志愿者不幸染上麻风病,不治身亡。我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我整整看了三遍,也没找到遇难者的姓名。而那张不知道是哪位垃圾记者拍下来的新闻照片,又模糊得一塌糊涂,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焰子哥哥,哪个是大熊。
我急急地抓起手机,分别拨了焰子哥哥和大熊的手机,可是都没有信号。我感觉眼前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线。此刻,没有谁能减轻我内心的恐惧,他们两个,任何一个我都不愿意失去,可为什么,老天却非要在他们之中带走一个?是那个诅咒,就是那个诅咒,它已经离我越来越近,将我最亲最爱的人夺走。
骆扬见我面无表情,一脸木然,便坐到我旁边,搂着我的肩,安慰我劝解我。他说:"麻风病是一种恐怖的疾病,既然他们选择了勇敢进山,那么,他们一定早就心有防备,早就会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我知道,熊泽恩和焰子在你心中都占据着最最重要的位置,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而面对老天的安排,我们只有从默默接受到欣然接受。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麻木的。"是的,我想我已经给伤痛挫击得麻木了,不然此时,我就不会一滴眼泪也没有。可是我的心,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剜去了似的,空空洞洞的,只剩一副空皮囊。我哀伤地说:"从我违背妈妈的意愿那一刻开始,上天便对我画下了一道咒符。它为了对我施以惩戒,便让我身边亲爱的人一个个都死去,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不管是焰子哥哥还是大熊,他们都是我深爱的人。老天竟然这样残忍,活生生夺走一个我至爱的人。"骆扬语气凝重地说:"什么狗屁咒符!是你想多了。这一切都只是偶然,所有的人都不是因为你才死去的,你为什么要把罪恶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戴呢?我认识的江韵可不是这个甘于命运摆布的江韵啊!"我冷笑一声,道:"就因为我与天争斗,所以它才这样肆虐地对待我!也许,只有我死了,这个诅咒才会解除,我身边的亲人才会相安无事吧。"听我这样说,骆扬声色俱厉地说:"你别胡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这么纯真善良,老天呵护你还来不及呢!你相信我,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你,你还有我,我永远守在你身边。"我怔怔地看着他,此刻我不想再跟他争辩关于宿命、诅咒等荒诞的话题,我只想一个人静静。于是我一步三摇地上楼,关上房门,瘫倒在床上,悲伤地闭上眼睛,努力迫使自己平静,什么都不要去想。可是我越努力,就越是徒劳,焰子哥哥和大熊的音容笑貌就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幕一幕地闪过我的脑海,不停不休,非得把我折腾疯了才罢休。
躺在床上,泪水才像洪水一般倾泻下来,沾湿了一大片被褥。爱真是人间的一大酷刑,它可以凌驾人的思想,甚至主宰人的命运;很不幸的是,我正受此极刑。我不过就是想简简单单地去爱一个人,恰好他跟我一样是个男人罢了,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无心思登台演出,骆扬对我很是体贴,从不强迫我登台,对我向来听之任之。好几次我都有跑到贵州千水村去寻找焰子哥哥和大熊的冲动,可每当我收拾好行李之后,我却没有勇气出门。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是我不想面对的。他们两个之中,无论是谁离开了我,我都无法承受。
这些天来,我疯狂地在网上查找关于这条消息的资料,我多么希望这是记者的误报。可是这就像一条独家信息似的,网上没有任何讯息。我倒是很意外地收到一封康乃文从法国发回来的电子邮件,他说他过得很好,那边的学生都是来自全球各国的顶尖生。虽然压力颇大,却能成为他忘记一切前缘,走好以后的道路的动力。他还向我问及白亮怎么样,我惨然一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但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小白已经走了。因为康乃文好不容易才从痛失女友的哀恸中走出,并且成功进入了一段全新的生活,我不能这么残忍,将他所有的努力打碎,再重新置他于痛苦的深渊,否则他就功亏一篑了。于是我回复道,小白他很好,情绪恢复得很快,也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关了电脑,我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不知道远方是什么。我羡慕康乃文,他总算是可以熬过苦海,重觅新生,在异国他乡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而我,却倍受命运的桎梏,痛苦犹如海浪一样,一层一层地袭来,汹涌澎湃。
这天,骆扬早早从剧院赶回来,看到我也不说话,一进门便匆匆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我怔怔地站在门口问他:"你在找什么?"骆扬把箱子里的东西扔了一地,头也不抬地说:"我……我找我的金卡……晓风,晓风出事了!"听他这样说,我原本空洞的心就像卡了一块石头,我问:"晓风他怎么了?"骆扬从一件路易·威登的西服衣袋里掏出一大堆金卡,一边拉着我的手下楼,一边急促地说:"晓风这孩子生性刚烈,表面堕落风尘,其实内心并没有放弃对戏剧艺术的渴望与追求。今天上午他在仙池舞厅的化妆间自己钻研喷火,就在吐火的那一瞬间,电风扇转过来,一阵风让火偏转了方向,结果晓风的脸被烧伤了……那暴牙龙是个势利眼,他眼见晓风毁了容,留在场子里也是个废人,便对他不闻不问,还是晓风几个场子里的铁哥们儿把他送到医院里……医生要给他做皮肤移植手术,由于烧伤面积太大,灼烧严重,医生说手术费用不少于五十万……我本来是有一大笔积蓄的,可几乎全部用来开剧院了……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给晓风凑齐这笔费用……"骆扬几乎是拖拽着把我塞到车里面。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一踩油门,汽车便绕上高速公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晓风的脸竟然被火烧毁了。他对戏剧的热爱近乎疯狂,我就知道他是不会善罢甘休,自甘沉沦的。可是,脸蛋对于戏剧表演家来说,是何等重要啊!我的眼前便浮现起晓风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单眼皮,柳梢眉,莹润的皮肤,就像刚破瓤的荔枝。如果他的脸真的毁了,那就等于是他的梦想也就破碎了。晓风已经痛失双亲,又身陷泥沼,老天为何还不动动恻隐之心,不是对他怜爱有加,而是倍加摧残呢!
透过车子的后视镜,我看到骆扬写满焦灼的脸。仿佛他一下子变老了许多,下巴是满是碎胡渣,眼神也黯淡无光。我知道,他身为晓风的师叔,现在晓风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我望望车窗外面的天空,已经阴霾了好些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云开雾散,重见明媚阳光呢?
我们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急诊室里替晓风清理伤口,两个妆扮颇为妖娆的年轻男孩正惴惴不安地坐在急诊室门外的蓝色塑料椅上。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瘦得像竹竿,头发上打着水晶珠,手臂上还缠着黑色网状套;另一个则穿着一件偏女性化的粉色吊带背心,外面披着一件以纯的衬衣。看他们那架势,应该是刚刚从场子里面走出来,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们看见我和骆扬,便挪了挪屁股,给我们让了点空间,并示意我们坐下。个子高高的头上打着水晶珠的男孩怯弱地看着骆扬,说:"骆老板……你帮帮晓风吧……他那么爱美,他可不能毁了啊,你知道,他骨子里是很喜欢唱戏的。"骆扬紧紧抿着嘴唇,重重地点点头。另外那个穿粉色吊带背心的男孩则嘴角一扬,冷冷地说道:"得了吧,罗伊,你求他还不如去求暴牙龙呢!你不知道人家骆大老板跟咱老板是死对头啊,怪只怪晓风自己天生命贱,栽在了那个暴牙龙手里,偏偏又有这么一个师叔,夹在中间自然成了人家斗狠的棋子……"叫罗伊的打水晶珠的男孩便截断他的话头,说:"行了,安琪,就你嘴贱,好好管管吧!骆老板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像那个暴牙龙,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晓风是他师侄,他不会不管的。"骆扬冲他淡淡一笑,说:"感谢你们两个送晓风来医院。暴牙龙绝情绝义,晓风为他卖命撑场子,到结果,他竟然如抛弃一件破旧衣服那样简单,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叫安琪的那个穿粉色吊带背心的男孩眉头一扬,轻蔑地说:"说得比唱的好听,谁不知道你们是蛇鼠一窝?晓风这次算是栽在里头了,没指望了。可是要五十万大洋呢,你会舍得么!"听了安琪尖酸望薄的话,骆扬的脸重重一沉,神色变得相当难看。他腾地站起来,从衣兜里摸出那一把金卡,重重往安琪脸上一摔,怒吼道:"你他妈小麻花算个什么狗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还不是烟花男子一个!这些卡里的钱是拿来给晓风做手术的,一分不差,要真担心晓风,就赶紧拿去刷卡付账吧!"安琪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吃了这一顿闷亏,便嚣扬跋扈地说:"我是烟花男子又如何?至少我够直爽,不遮遮掩掩的!哪像你们,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模样,表面上风光气派,兰花指一翘,梨花步一踩,胡琴音一哼,就是高雅人士了啊?鬼知道背地里都珠胎暗结,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骆扬气得脸色铁青,那个成熟稳重的罗伊一直扯拉着安琪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想不到安琪竟然得理不饶人,越说越来劲:"我说的是事实!晓风都跟我讲过了,就这位姓江的就跟他纠缠不清,早就通奸在床了!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九岁的年纪竟然就有了这潜质,看来你踏入梨园行是入错行了,你就该投身青楼,保管混得成王牌……"我只感到一阵羞辱,脸上烫得厉害。骆扬不等他说完,便紧握拳头,狠狠砸在安琪的脸上。安琪捂着鼻子惨叫了一声,殷红的鼻血便溢出指缝,腥得令我泛晕。他一看自己挂彩了,便大呼小叫地往洗手间跑去。罗伊拾起地上的那堆金卡和骆扬的身份证,紧随安琪而去。
骆扬气得青筋暴起,气喘如牛。我搀扶着他,劝慰道:"你就不要跟这种人动气了。你看你这模样,动不动就发脾气,哪还有点名师风范啊!"骆扬愤懑地说:"我就是不让那死兔崽子侮辱你!狗日的,吃的米还没我吃的盐多,就敢跟我骆扬叫嚣,真是不知死活!"他正啐骂着,急诊室的门让人打开,一位穿白袍的男医生走出来,耳朵上还挂着一只听诊器。他摘下帽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说:"你们是伤者的家属?在里面就听到你们在外面吵闹了,有什么不能回家去吵的?偏偏要在医院静地大声嚷嚷,还让不让我们做医生的专心给病人看病了?"骆扬便连连向医生道歉,并询问晓风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们可要好好考虑要不要给他做皮肤移植,不过越快越好,拖久了效果可就不好了。现在进去探望伤者吧,别再大声喧哗啊。"我们便轻轻走进急诊室。铁架上的玻璃瓶正一点一滴输送着葡萄糖液,晓风整个头部都包扎着绷带,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他孱弱地呼吸着,温柔得像一只小猫。看到晓风这个样子,我心里一酸,眼睛涩涩的。晓风的脸是那么漂亮干净,那是我见过最精致的一张脸蛋。莫非天妒容颜,非要毁灭了它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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