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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小说巨献:琥珀泪
2018-03-24 14:13:31 来源:网络 编辑:知雨 作者: 点击: 评论:查看评论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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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都能接受,毕竟这是藏族独特的丧葬文化。可当我看到那位天葬师的行为时,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打开麻袋,扯开包裹着的白色氆氇,一副女裸尸就展现在我们眼前!天葬师二话不说,翻过尸体便用长刀在其背上划上几刀。我被眼前这血腥的场面吓懵了,正要尖叫出来,洛郎恰逢其时地捂住我的嘴,我便睁大了眼睛,看到那位天葬师一阵乱刀,便将尸体肢解开来,他就像砍猪肉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尸体被拦腰截断,手脚都给卸下来,再剁成小块,用荨麻绳子拴在铁栏上面,向空中吹响哨子,那群秃鹫便气势凌人地俯冲下来,争着啄食那被分解开来的尸肉,顿时天葬台上一片混乱,羽毛纷飞。

眼前这一幕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一具好端端的尸体被秃鹫吞食,便把头埋在洛郎肩上,不去看那残忍的一幕。

洛郎却一脸欣喜,像在看一出精彩的大戏,低语道:"好啊,吃得真干净啊!这位施主可以顺利得以超脱,三世转人了。老师,你不要害怕,在藏族习俗中,天葬是最高的丧葬仪式,它效仿于释迦牟尼「舍身饲虎」,在藏传佛教中,认为人死了不过就是一副空皮囊,灵魂早已离体。而人要广行善事,把肉身献给藏民心中的神鸟,就算是最后的施舍了。施舍得越彻底,鹰鹫便会将人的灵魂带往天堂。所以,这是藏民们最好的归宿。"听了洛郎的话,我便抬起头望去,天葬台上只剩下一段段白骨。天葬师便手持铁锤,将那白骨捣碎,变成肉糜,再和上糌粑喂与秃鹫。最后竟然尸骨无存,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达到了无牵挂,安心投胎转世的地步了吧。

那位叫做尼玛次仁的老喇嘛口中振振有词地诵道:"江山易得,大道难求;人生易老,富贵难留。轮回路险,世道堪忧;黄粱梦短,何必贪求。佛法无边,信入得救;跳出轮回,光明自由。弘法利生,功德不朽;续佛慧命,法音宣流。"那群吃饱了的秃鹫便精神抖擞地展翅飞去。其中一只睁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尖尖的喙上还沾着腥红的鲜血。它扇动着翅膀,突然转身朝我们这边扑腾过来,张开翅膀竟然足足有两米多宽。我以为它是发现了我们,惊得尖叫了一声,再抬头一看,秃鹫已经冲上了天空。

原来是虚惊一场。但我这一声尖叫,却暴露了我和洛郎,老喇嘛朝我们这边张望了一眼,又向身边的两个年轻体壮的僧人点点头,他们便冲过来,将我和洛郎带回仁钦崩寺庙中。
…… 第四十三章 放逐天际 ……

斜晖脉脉染江涛,鹤鸣悠悠惊九皋。

长歌未央丝竹乐,明镜高悬碧血昭。

在与那两个年轻僧人争执的过程中,我撕裂了伤口,血又涌了出来。由于失血过多,我晕厥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仍旧俯卧在那张矮榻床上,只是房间里面,却站了好多人。我最先看到的是塔娜,她见我醒来,分外兴奋,一边往外面跑,一边说:"我去给你端碗银耳莲子汤来……"洛郎像个犯错的孩子正接受惩罚一般跪在床前的蒲团上,那位替死者念超度经的尼玛次仁老喇嘛慈眉善目地坐在床沿上,只是看着我笑,良久才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闷闷地念道:"阿弥陀佛!"我细细地打量着他,眉毛须白,皱纹深壑,面色却极度红润,一看便是善于修身养性的大禅师。他吩咐跪在蒲团上的洛郎:"悬松,去吧,江施主已经醒来,你罪孽已除。去把院子里的积水扫净,切莫沾湿了来客的鞋。"洛郎便频频点头,站起来对着老喇嘛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才转身离房。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慈祥而又神秘的喇嘛,心里油然生出一阵敬畏。老喇嘛就像看出我的心思,笑道:"施主这般心事重重,疑云似雾,可全无遁入空门之意,怕只是来客吧?"我怔怔应道:"我……师傅,我不是有意闯入天葬台的,您饶恕我吧……"老喇嘛收住我的话,依然只是不紧不慢地笑着:"悬鹤,既给你所见,即说明你有慧根,有佛缘。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既是天意,老纳怎会轻易怪罪?"我被老喇嘛的话弄得莫棱两可,一时间变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我为难的时候,塔娜进来了,端着一碗银耳莲子汤。她冲老喇嘛甜甜一笑,道:"什么悬鹤呀,老禅师,您莫不是又想招徒儿了吧?那我可不依,江韵可是眷恋红尘之人,落不得空门。"老喇嘛便哈哈大笑,起身悠然离去。塔娜便坐下来,一口一口地喂我喝汤,嗔怪道:"你这伤都还没好呢,干嘛无缘无故跑到那么高的山上去,万一感染了可怎么办?那个洛郎,看他平时挺乖巧的,又是班长,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罚他在寺里扫一个月落叶,可真是白白便宜他了,万一那刀子再扎得深点……" "嘘……"我看着越说越激怒的塔娜,便打断她的话。她真漂亮,几天不见,身上又多了一股风韵。她头上还是扎着数也数不清的细辫,额前缀了一条珍珠链子,闪着明晃晃的光华,漂亮极了。在她身上,有种汉人女子所少有的成熟与稳重。我冲她嘿嘿笑道:"其实这几天我根本没有昏迷,只是在梦中想念你罢了……"塔娜在我胸口轻轻捶了一拳,我却装作要死要活地嚷嚷道:"不好啦,谋杀亲夫啦……"塔娜见我放肆大喊,便把碗搁到茶几上,紧紧捂住我的嘴巴,低声嗔骂:"你要死啊!佛门重地,岂容你像野猪一样嚎叫!"我只顾嘿嘿笑着,她俊秀的脸像一块磁铁,强烈地吸引我的目光,再也挪移不开。她重新端起碗来,一边细心地喂我,一边说:"就你这模样啊,我看那尼玛喇嘛再怎么劝你,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就你这思想,你这悟性,简直跟一块顽石似的,哪是打禅的料?要你缘绝红尘啊,等下辈子吧。"听了塔娜的话,我却顿然觉得一阵心酸难过。缘绝红尘,我多想达到这样的境界啊,如果我真的做到了,就不必再有七情六欲,就不必再为生离死别而伤怀了。可如果我只是为了想要逃避才那样做,那我岂不是辱没了这个法号,悬鹤?

我坚定地对塔娜说:"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里独特的民俗,喜欢这里与世无争的生活。我喜欢悬鹤这个法号。"塔娜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她只是很不开心的眨巴眨巴眼睛,便继续给我喂汤,一言不发。喂完了汤,她便捂着嘴巴跑出去了。

矮榻床对面的窗户下方,有一面铜镜。透过铜镜,我看见自己的脸,整整瘦了一圈。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觉得一阵后怕。如果那天洛郎再用力一点,伤口刺得再深一点,那么现在,我应该也跟今天在天葬台上见到的那副尸体一样,早就被拿去大卸八块,剁成肉泥,送给秃鹫供奉五脏庙了吧。

在仁钦崩寺院休养的这几天,我恢复得异常快速。尼玛喇嘛可不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喇嘛,他更是一位医术惊人的中药师,在他的照顾下,没出一个月,我便恢复了以前的生龙活虎。

我想我已经爱上了这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经声朗朗,每天打禅,念经,敲木鱼,扫落叶,悠闲自在。如果不是那天接到那个令人痛彻心扉的消息,我是不会疾速离开这个佛门净地的。

在高山上,手机有了信号,当我充好电之后,手机短信一大堆噼里叭啦地发送进来。有几条来自姐姐,还是我刚来墨脱那几天发的;另外的短信都是小姑发的,问我在贵州支教的情况如何。我知道她们都很担心我,所以收到信息之后立即回复,免得她们担心。

我茫然地拿着手机,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落寞。洛郎拿着扫帚一遍一遍从我身旁经过,那大片大片的落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洛郎终于忍受不住了,扔下扫帚便从寺院偏门偷偷溜走了,还示意我不要跟尼玛喇嘛说。我却心思不在洛郎那里,为什么半条来自焰子哥哥和大熊的信息都没有?于是我拨打他们的电话,都没有信号。他们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在大山里面吧。唯一不同的是,我现在身处旅游景点,信号很好;而他们是在贵州的穷山沟里,信号闭塞。

远方的他们,都还好吗?他们在千水村过得怎么样?麻风病医治起来棘手吗?此刻,我真的好想念他们,那林子里聒噪的蝉鸣,扰得我心烦意乱。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蒲桃树,满树的蒲桃就像红灯笼一样高高挂着。我坐在石凳上叭嗒叭嗒地按着手机给姐姐和小姑回复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传来尼玛喇嘛沉重的语气:"阿弥陀佛!悬鹤,既然你无心绝缘尘世,那为师不便强留,你还是先回去了断那些纷烦俗事,再来寻佛根吧。"我收起手机,说:"不,大师。弟子已经了断了。"老喇嘛摇着头,叹道:"你心不宁,神不定,魂不净,如何做到与世无争?想要皈衣佛门,必须一心向佛,不二法门,三界绝缘,四大皆空,五果祓除,六根清净。等你做到这六点,再回来吧。"我想要争辩,手机再次响起,是邹哲轩发来的短信。我诚惶诚恐地看了看尼玛喇嘛,他已经迈着大步离开。我打开短信,那条信息就像五雷轰顶一般令我眩晕。他说,姐姐死了。自杀。吞食安眠药。

我多么希望这是邹哲轩在跟我开玩笑。可是大头轩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他怎么会开这个荒诞无稽的玩笑呢?我越想越焦灼,恨不能把眼前那棵参天大树摧毁。我的姐姐,她还那么年轻,她怎么可能自杀呢?我知道她嫁给钟魁之后,便身负巨债,再加上茶楼出了那桩事,欠李家的赔偿金也都由姐姐一个人扛着,莫非是她不堪重负,才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叫我如何原谅我自己?我是她弟弟,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不但没有跟她同舟共济,反而跑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寻清净,我算什么人啊?我不是人!

对于塔娜,我决定不辞而别。我注定是一个命途多舛的人,我已经深受命运的诅咒,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相继死去。如果我爱她,我就应该远离她,不要让她受到诅咒的误伤。虽然我这样做便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可我不要她也成为我与世俗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中的陪葬品,因为我爱她,那个像火一样的藏族女孩。

我简单收拾了行李,便惶惶赶到墨脱镇上打车。在车上,我简短地给塔娜发了一封分手信息:"亲爱的塔娜,请先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但请你一定要相信,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生于高原的你,你有着高原般宽阔的胸襟,有着雄鹰般锐利的眼神,有着火炬般炽热的盛情,有着女神多吉帕姆般善良的心灵。可是,我是一个受命运诅咒的人,那道咒符,就像一段梵文,编织成一顶荆棘的帽子,永远扣在了我的头上,它让我生不如死,痛如绞心。凡是跟我走近的人,都会死于我的毒液,所以,为了爱你,为了保护你,请原谅我狠心地离开你。也许你没有尝试过亲友一个一个相继离开的痛苦,更会觉得我的这番说辞是那样荒唐可笑。可是,我已经被命运的玩笑折磨得接近崩溃的边缘,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心灵的堤岸塌方。谢谢你这两个月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想念你。"一路上,我以泪洗面。我也不知道哭了多少个昼夜,才到达了林芝机场。登机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就要回到那块伤心的土地了。我原以为我已经永远脱离了那片苦海,如今,我却要重新踏回那个开满血罂粟的地方。还记得小的时候,姐姐说她好想要一个妹妹,于就给我扎两条羊角辫,把我当成是她的妹妹。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那样大大咧咧,又不怕事,处处为我强出头,青龙湾里的孩子都把她唤作媛老大。可如今,我那个性情刚烈、男孩子气的姐姐,她也走了。

我真的成为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了。我又想起妈妈,她是那么爱我,可我一直都在违背她的意愿,伤她的心,没有一天让她安宁过,就算是在她走的那一刻,我都没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让她一口气憋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咽下去。老天啊,如果你真的要惩罚我,请你慈悲为怀,直接拿走我的生命,不要用如此残忍至极的手段,把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夺走,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来面对你戏谑般的捉弄。

当我赶到殡仪馆的时候,姐姐已经化作一把骨灰。偌大的坟场里,除了邹哲轩和小姑一家以外,别无他人,异常冷清。那个薄情寡义的钟魁早没了踪影。姐姐生前是最爱热闹的,可此刻却安静得出奇,她一定会很不习惯。我跪倒在她的坟前,捶胸顿足,痛哭零涕。我想,如果这样姐姐能觉得不寂寞,我不介意哭得再大声点,就算要我撕破喉咙,我也愿意。

九月的重庆还是这般雾气重重,阴雨绵绵,黑压压的柏油路上,一片淅沥。那一株株庄重肃穆的柏树,阴森森地排列成一副诡异的图画。

邹哲轩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头发不再是张扬的松针形,而是改成简短的平头。他很是冷静,从我回来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很是沉稳。他见我哭得撕心裂肺,只是默默地扶起我往回走,脱下西服替我挡雨。

我微微侧过脸看着身边的邹哲轩,他也算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男子了。他对姐姐的那份情,也可算是至死不渝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对感情执着到这个地步的人,少之又少。这一切,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大头轩只顾挟着我快步离开墓园,把小姑和婷婷远远甩在身后,然后抄一条小路走进一只亭子里避雨。不用问,我就知道,他要对我讲一些关于姐姐的事情了。他掏出一张面巾纸擦干木椅上的积水,让我坐下。我镇定地看着他,他一双菱形眼里面闪着凌厉的光芒,像剑刃一样寒冷凛冽。他犹豫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钟魁那狗日的害死你姐的!他丫的根本就不是一男人,自己欠着一屁股沟子的账,自己无能,便逮一女人去替他偿还!你姐想到反正还欠那李家两兄弟一笔血债,便一口答应钟魁,去一个淫乱场所卖身……就是上次我和你在春韵剧院门口碰到的那个叫龙罡开的场子里面……那姓龙的心狠手辣,把你姐往火坑里推,让她去接待一个患艾滋病的大老亨,结果她染上艾滋,发病速度很快,才一两个月,水疱便上脸了,她受不了病痛折磨,便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了。"听大头轩这样说,我的心里便燃起一股怒火,站起来便往雨里冲去,大头轩把我拽回来,语气很重:"你要去找钟魁?你以为他还乖乖等着你上门找他算账?他早就携带着你姐的那笔卖身钱跑路了,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呢!你以为我不想找他算账吗?我他妈恨不得把他的皮剥了!"大头轩的一席话让我如梦初醒,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钟魁不是好东西,那个暴牙龙更不是人。是他,一手搞垮了我们的茶楼,逼死了妈妈,现在又害死了姐姐。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一定要拼了老命把他那贼窝淫巢捣他个底朝天!

我又住回小姑家里。自从上次离开的时候听到她和姑父的谈话,我一直不愿再登门打搅,但我真的是无家可归了,现在连姐姐也走了,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奔跑着找事情做,可一直没有结果。小姑劝我回骆扬的剧院继续唱戏,不但可以延续我的梦想,还可以解决温饱问题,将来好成家立业。家,又是家。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概念啊,我降临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活了十几年,而现在,连这个残破的家都没有了。我现在终于能体会这四个字的深层悲恸了:家破人亡。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只能回到剧院继续唱戏。骆扬还是很体贴,不计前嫌,对我格外施恩,给我设立私人化妆间,为我开专场。现在,唱戏已经是我的营生了,我必须负起责来,把戏唱好。于是我整晚整晚地钻研吴二爷为我留下的那本表演杂记。

很快又是国庆,十月二日是我十九岁生日,骆扬为我开了个国庆兼生日专场,唱完戏之后,我整个人累得像一堆软泥,横竖提不起精神来,无精打采地穿过剧院广场中央的水池,到月亮河边打车回去。我正要上车,骆扬追出来叫住我。他的表情有几分复杂,眉头紧锁,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他把我拉到广场右侧的玻璃橱窗下面的树影下,说:"小韵,谢谢你肯回来唱戏撑场子。"我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眉头拧成一块儿,吓得我的心绷得紧紧的,还以为是我的专场表演出了什么篓子,没想到他却挤出这么一句客套话来。我便笑道:"利益双赢嘛!还得感谢骆大老板肯赏我这口饭吃呢,我现在可是难民了。"骆扬还是不肯放松表情,一对画眉眼里满是紧张。

我便宽慰道:"其实我以前对你态度很蛮横,甚至还因为大熊弟弟的事误会过你,你都不与我计较,我很感激你呢。自从茶楼没了,妈妈过世了,姐姐也走了,这段日子以来,你和小姑一直待我如至亲,在经济上接济我,在生活上照应我,其实……其实我早已经把你看作是亲人了……真的……生活就像一片刀山火海,把我剒割得伤痕累累,把我燃烧得血迹斑斑。指不定这片刀山火海还要延绵多久呢,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一直在拖累别人。如果苦难还将继续,当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我还需要你们……"我的话还没讲完,骆扬一把将我扯进怀里,湿热的双唇像一条海绵封住我的嘴。他狂热地伸出舌头在我嘴里兴风作浪,全然不顾身边退场观众讶异的眼光。我听到那位被我拦在路边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劲地摁喇叭,扯开嗓门嚷道:"你还走不走了,靠,同志佬!"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反抗骆扬。他对我恩重如山,解救我于水火之中;他对我更是情深义重,这么多年来坚持不懈,我真的不能再去伤害一颗如此执着的心。但是,我即刻又想起那个命运的诅咒,那道咒符,那顶扣在头上的荆棘帽子,我不能再让爱我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没等我挣脱开来,骆扬反而先放开我,表情略为放松,说:"小韵,现在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怪罪我了。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我想我应该在我还残存理智的时候离开你,不能再伤害你。"骆扬的话让我感到一阵惶惑和不安。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将它递到我手里,又扳过我的手指握住它,才安心地说:"小韵,你骆叔叔折腾了这么多年,也累了。我是一个比懂得享受的人,不愿意等到风烛残年才想到要游走江湖,不愿意等到发白齿落才叹惜为时已晚。所以我打算周游列国,享享清福去。剧院就交给你来打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听他这样说,我的心里便生出一阵诧异来。我把钥匙还给他,说:"不行!你还这么年轻,才三十出头,享什么清福去!剧院是你的心血,现在我回来唱戏了,生意也刚刚有了进步,你不能撒手不管啊!"虽然树影下光线极暗,我还是能看见骆扬惨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真的累了,应该把它交给年轻的一代了。你跟我学过戏,就算是我的入室弟子,你要听师傅的话,懂么,不许违逆……"他倔我也犟,坚决地说:"说不行就不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啊?为什么你最近脸色这样差,为什么你一直……你一直要服用镇定剂啊?你说啊!"骆扬被我逼问得几分焦急,他心猿意马地说:"你知道,做师傅的看到自己的徒儿不成器,内心往往会很激躁。所以我要用镇定剂来镇定自己的情绪,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却不依不饶:"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说要趁你还残存理智的时候离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骆扬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变得有几分激怒,但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看得出来他正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突然想起上次他因为他那两个徒弟的背叛而服用太多镇定剂,然后我送他去医院,那位女医生说了些奇怪的话,当时我并没放在心上,现在细细一想,便觉得一阵后怕。莫非……莫非骆扬真如女医生所说,患有精神分裂症?我再细细想想这一年多以来,他对我时而温柔如水,特别是上次他为我做的那餐豪华宫宴;时而又暴躁如火,尤其是在奶奶去世那天,他差点没把我撞死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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