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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我第四次碰到他。前两次都是在公交车上,758路,他和我在同一站上车,之后我先下车他还在车上,时间是早晨上班高峰期,因此证明他是住在附近的。第三次碰到他则是在下班的时候,公交车上很挤,他和我背靠背站着,我一直没有回头,心里反感着为什么这么挤。等下了车才发现我后面的人是他,顿时后悔起来,还不如在车上挤了。
那次我跟踪了他,说是跟踪或许并不确切,因为正好是顺路,他走的方向和我一样,但步子很快。
我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他跟我个子差不多,大概二十三、四岁,连背影都是那么帅,帅得人只想盯着他看,又不好意思看。
就这样,到了那个红绿灯口,他向左拐去,我必须得走向右边。
但我还是在路口站了近一分钟,装作是看路边广告牌的样子,实际是在看他。他的前方有几条巷子,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进了哪一条。至少,他进了哪条巷子就证明他住在哪个方位。可惜的是他一直没有拐弯,也一直没有回头。
其实那天下着小雨,我打了伞他没有打,我想我真是笨蛋,为什么不去搭讪,不冒充绅士那样彬彬有礼地说:“没打伞啊?我们顺路,我送你一段吧,甭客气。”我想他应该不会推辞,因为我没有任何恶意。
今天很晴朗,没有雨,连搭讪的接口都找不到,连怪异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我们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每一次都擦肩而过。我们的命运或许不会交集,我们也无法发生任何故事。但我抗拒不了自己的憧憬,像守在老鼠洞口伺机而动的猫咪。
05
等我走到晓湖公园门口的时候他也到了,果不其然,他也是来公园玩儿的,我心里欣喜,左右观察,他应该是一个人。
他进了公园,在饮料亭子里买了瓶绿茶,然后一边喝一边往人工湖边走去。那湖还不错,里面有不少锦鲤。鲤鱼根本不怕人,被喂得习惯了,看到人影都围拢上来。公园里有专门卖鱼饲料的,三块钱一小包,真是暴利。
他走到亭子边儿,靠一块石头坐下,伸手去撩拨湖水,我想那些鱼也应该围拢上来了,于是便扮作看鱼的样子慢慢向他靠近,离得越来越近,三米,两米,终于站在他身后了,然后鼓足勇气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眼睛只是看着水里的鱼,不敢抬头看他。或许也不是不敢,只是怕引起他的反感与怀疑。
然后看见他把背包摘了下来,掏出个小塑料袋儿,从里面拿出半个馒头,掰成一小块,搓成粉末状往水里撒。顿时那些贪吃的鱼翻着水花争抢着,水面被搅得一片花。
看样子他很开心,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两只小梨涡里象装了蜜糖,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汗珠儿。他怎么会怎么嫩,嫩得象秋后饱满的桃子,精致的五官真是上苍的造化。
我脑袋里乱晕晕的,完全可以确诊为色狼综合症,总之花痴咋想的我就是咋想的。于是,极其没智商地伸出手去,说了句:“给我掰一点儿好吗?我也想吃。”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象看火星来客。
我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感觉脸刷地一下热了,立即解释着说:“啊不,不是我,我是想喂鱼吃。”
他笑了一下,掰了块馒头递给我。之后仍是不抬头,继续逗鱼玩儿。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看水里的鱼,一会儿看岸上的他,很想再说点儿什么,却总是张不开嘴了。
他把半个馒头都搓完,丢进水里,之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他要走了……时间还早,他会去哪里呢?今天是周末,平时应该不会有时间到公园里来,应该多溜达一会儿嘛……我呢?继续喂鱼还是起来?
结果他说话了。“快丢掉吧,管理员来了。”
我立即把手里的馒头丢进水里,不知道被哪条鱼抢了去,那么大一块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噎到。管理员气势汹汹地冲到我背后,叫着:“谁让你们私自喂鱼的?这里不能投放自带的饲料,你们知道不知道?!”
他扮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狡辩着说:“没有啊,我们没喂鱼。”
我帮腔说:“真的没喂,我们就是看看。”
说着摊开双手,管理员见无对证,警告了两句忿忿而去。
我们却相视一笑,于是,尴尬的气氛一下子不见了。
我有些小小的兴奋,顺势问:“你一个人逛公园啊?”
他说:“是啊,没事儿溜溜。”
我们一起离开湖边,上了小桥,穿过桃林,一直爬到小山顶上。
站在小山上可以看到我的家,七楼那个窗户就是我卧室的阳台。而他住哪里呢?应该是附近。他的窗台上可以看到这个湖吗?
“你是做什么的?”我问。
“业务,”他说:“推销员,你有需要的话,找我。”
他真是可爱,我都不知道他推销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了。但这很好,很开心,因为做业务的都自来熟,喜欢与人打交道,至少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夜色初降的时候我们从晓湖公园出来,我知道了他来自江西,名叫李燃,今年二十五岁,做酒产品推销。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
回来的一路上,我一直沉浸在某种愉悦之中。
那是一种陌生的吸引,感觉与平时网上闲扯或和任成刚的家长里短完全不同。我对这个年轻的朋友没什么非分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他……可爱……可爱?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小伙子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确实很可爱。他笑得可爱,长得赏心悦目,像清晨的雾,或许太大的风就把它吹散了,露出真实的面目了,可在未散之前这样朦朦胧胧的感觉如此美好,象珠帘背后藏着的那架古琴,没有弹起却仿佛听到了悦耳怡神的清韵。
我半晕半醒地上了电梯,等了半天也没到七楼,才缓过神儿来,原来没按楼层键。
进了门之后,顺手把那只被我蹂躏得从狗变猫的玩具熊抱过来,狠狠地亲了一下。之后打开电脑,写博。
上个星期我的记录,公交车上遇到个精品帅哥。这个周末的记录将是后续,多么地令人鼓舞啊。
临睡前,任成刚的电话打了过来。
“又在上网?小心长眼袋。”
“不上网干什么?你又不能陪我。”
“明天陪你行么?”
“行不行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我要睡了,晚安。”
“晚安。”
任成刚多年如此,从不会忘记在睡觉前打电话来说晚安。我心情好的时候认为他是在关怀,心情不好的时候认为他是在监管,不管我心情好不好,他是不会有变化的。
很多时候我真的是奇怪,我和他之间,这到底算做什么呢?
我们到底有未来吗?
我们没有过海誓山盟,但有共同的一个家。我们没许诺过彼此的生和死,但利益和情感早已纠结在了一起。我们平淡得象没有了味道的白开水,虽然乏味,人不喝又不能活。
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些,也永远也找不到答案,想现状与未来,在索然无味却又无可控制的思考中失眠或疲惫,然后睡去。
今天我又会失眠了。
手机上记录着一个新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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