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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29 09:40第二章静静的餐桌上,除了小妞偶尔的碎语,两个男人都有些过分的沉默。已经两天了,小妞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郝童睡在沙发上,方博年独占着卧室。
一个没有邀请的意思,一个也没有异议,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想爆发点什么的不安。
终于,郝童看见方博年放下了筷子,忽然道:“这几天,学校有点事,我就先不回来了。帮我照顾一下汤姆。”
方博年沉默着,暑期里,想不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连晚上都不回来。想问,又不愿开口,只好继续沉默着。
“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小妞恋恋不舍。
郝童有点感谢小妞的存在,温和地说:“两三天吧,帮我照顾汤姆,爹地很忙的。”
“没问题,你放心。”小妞受到某种器重地点点头。
看了看方博年,郝童似乎等待着什么,没有,老家伙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顺手拿起餐巾替小妞擦了擦嘴角边的汤渍,面无表情。
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一笑,郝童的双眸低垂下来。
人一走,就三天,打过一个电话,正好赶上方博年要带张如海去见丁未的路上。匆匆说了几句忙,郝童电话里明显的迟疑,又感到打扰了对方,撂下一句你多注意休息,照顾好小妞和汤姆,就在方博年一连串的嗯嗯声中挂断了。
一向守时的丁未,居然迟到了。
坐在私家菜馆的单间里,方博年和张如海静静地喝着茶,等待着。
一向不多话的张如海,居然先打破了沉默,唠起了家常。
“方总常来这里喝茶?”
“偶尔。”
“您有35了?”
“刚好。”
“年轻有为,当真让人佩服。”
方博年看了看张如海,他感觉此人有点没话找话的无聊。
张如海笑笑,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老板此时的冷淡,反正已经习惯了,总比两个人面对面无话的尴尬要强些。
“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见我?”话锋突然一转,张如海问的很是突然。
方博年喝口茶,淡淡道:“聊聊贸易,交个朋友。”
彼此对看,几宗大的订单过后,张如海出色的外交手段和沉稳的办事风格,让丁未相当的满意,特别是几天前,海关一个不知情的新上任官员扣押了一笔交易,被张如海悄然无声的解决掉了,不仅那个新上任官员莫名的打通原先的渠道,还提前促成了交易。丁未通知方博年,可以会见一下这个张如海了。
端起名贵的龙井,张如海细细品着。虽然方博年事先已经婉转的暗示张如海,今天要会见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看情形,张如海似乎没有预料中的重视和紧张,一派轻松随意,似乎,就是聊聊贸易,交个朋友。还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好奇。
“茶可以喝错,可这朋友千万不可交错。”张如海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又饮上一口。
方博年抬眼看了看,沉声道:“有利,就是朋友,无利,君子之交。”
“呵呵,方总不愧是商人,我得学着点。”
“你还用学吗?”方博年忽然笑了,颇有些不屑。
张如海也一笑:“要学的,这不,今天我就是来拜师的。”
方博年清冷的笑笑,将张如海的茶盅再次添续。
张如海连说不敢当。
要说实际年龄,两个人也差不了多少,方博年看着这个外表平实,内里精明的男人,总是颔首在自己的面前,一时想起了郝童的话,不自觉地手中的茶泼洒出些许。
张如海悄悄用纸巾擦拭干净了。
等了将近1个小时,丁未仍未现身,方博年不禁看了看表。张如海倒是无所谓的继续喝着茶,磕起了碟中的瓜子。
直到茶已渐冷,瓜子已磕完,方博年接到一个电话后,对有些无聊的张如海道:“我们走吧,下次再约。”
“噢,好的。”张如海点点头,也不再多问,随着方博年出了私家菜馆。
分了手,方博年开车直奔母亲家,女儿已经可以乖乖地听奶奶讲故事了。打开手机,望着熟悉的电话号码,迟疑着,算一算,郝童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了。
“哥,大热天的,怎么还不进来?”阳台上的博华向站在门口发愣的哥哥挥了挥胳膊。
合上电话,方博年径直地走进了方家。
夏夜,晚风带不来丝毫的安慰,潮闷的让人窒息,郝童迟缓地独行在繁华的街头,即便洗过澡,经历了几个小时熬战,身上早已汗水粘连,精神萎靡。
摔上身后的门,雷鸣般的一声怒吼犹响在耳边:你不如拿枪蹦了我,让你奶奶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孙子。
阴沉的脸,犹如头顶上空阴沉的天,几阵狂风扫过,卷起一片沙石,眯起眼,擦去的不知是什么,空气的湿感,预示着今晚,将是一场狂风暴雨。比起下午的争战,甚至几个月以来的攻坚战,这样的席卷不算什么。
举目望望,霓虹闪烁的街头,急匆匆奔走的人们,都在山雨欲来的前奏中仓皇着。
掏出电话,凝然不动,良久,叹了口气,又收了起来,他,何去何从?老家伙的公寓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令人烦躁的地方。
再次掏出手机,翻找到李莫的电话,也许,有些话,是需要找个什么人倾诉一下了。
滴滴——身后两声短促笛鸣,郝童让开了车道拐弯的岔口,向路边靠了靠。
滴滴——不耐的驱赶,开车的人似乎故意找茬。
索性站定转身,向后看去,心情不好,不怕添乱,就怕没地方撒气去。
一辆红色的本田轿车紧跟在后,根本没有打算绕行的企图,更像是种挑衅,驾车的人体恤衫,遮阳眼镜,是个挺时尚的男人。
郝童打算不理睬,继续向前走,这世界,无聊的人太多了。
滴——这次是一声恼人的长鸣,郝童的拳头下意识的攥紧了。
站住,冷眼看去,本田的车窗摇下,墨镜也摘下,一笑,驾车的人露出牙缝较大的牙齿:“嘿,想什么呢,失恋了?”
原来是他,从马背上险些掉下来的家伙,郝童忽然来了点精神,一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天公很作美,噼里啪啦的豆大雨点瞬间砸了下来,张松一挥手:“有种上车。”
郝童一笑,这人还真是好胜,上车就上车,反正不吃亏。一拉车门,钻进了本田。
张松笑着,一踩油门,冲出了狭窄的路口。
擦擦身上的水渍,郝童看都不看本田的去向,窗外,雨幕遮掩,张松驾车的张狂,一点不亚于骑马的嚣张,冲驰在一片白花花、模糊不清的夜色里。
郝童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家伙记忆还挺好。“我叫张松。”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骆月晨的……朋友。”说完,别有用意地回看郝童。
“骆月晨是谁?”郝童平静地问。
张松夸张地咧咧嘴:“不会吧你,和方博年在一起,居然没听说过骆月晨?”
郝童看向窗外的苍茫:“没有。”
车内安静的只剩下雨刷器桄榔桄榔的撞击声。
良久,张松鼻腔里冷哼:“也是,方博年那老王八蛋怎么可能在新欢面前提旧爱呢。”
郝童冷冷的目光让张松不屑地一笑:“干什么?不爱听啊,这么维护姓方的?”
“真有过节就别背后骂,算什么本事?”郝童索性靠向椅背,让自己坐得再舒服些,一副更不屑的懒散。
张松变了脸色,一丝愤怒暴闪,声音沉过窗外的雨夜:“如果不是为了骆月晨,我就把方博年撕碎了喂狗。”
郝童猛然转过头,冰冰冷冷地问:“你凭什么?”
张松嘲讽地一哼:“咱哥们向来不干背后捅人刀子的事,不过,看你这人还像个爷们,不想你成为方博年那混蛋的牺牲品,懂吗?话就点到这儿,自己琢磨去。”
“人和人不一样,骆月晨是骆月晨,我是我,我就想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你这人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轴啊,你以为方博年睡了你几次,就他妈的有感情了,别操蛋了。”
话音刚落,张松手里的方向盘忽然失去了控制,郝童的手臂强有力的一掰,本田失去了准头冲向了无人的马路牙子。
猛地踩住刹车,张松怒吼着:“你丫疯了?”
呃,还在滚动的喉结突然被几根手指牢牢地钳住了,不适感使张松瞬间失去了话语能力。
“跟我说话最好嘴巴放干净点,大家既然都是男人,有话直说,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松开手,郝童重重地拍在张松的肩头,示意继续开车。
张松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脖子,看着郝童面色不善的脸,忽然,笑了,饶有兴味地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男人:“行啊,哥们,够有劲的,就冲这狠劲,估计方博年也没少吃亏吧?”
郝童没理睬,继续凝视着前方的雨雾。
车速恢复了正常,平稳地行驶在雨夜的街头,郝童这才发现,两边的街道已经十分的熟悉,不远处,正是方博年公寓所在的位置。
本田缓缓地泊在靠近公寓的花园旁,熄了火,望向郝童略呈迷茫的脸,张松掏出香烟递了过去,郝童摇摇头。
张松自顾点上一支,玻璃摇下一条缝隙,飘渺的雨丝带着湿气随风而如。
看了看四周,呼出一口烟,张松有些颓然道:“这地儿我熟,别那么看着我,如果一连几个月等在这个花园旁,像个傻子式的守着这栋破楼,傻子也能闭着眼找到这里。”
郝童静静地听着,张松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的嘲弄:“我就是那个傻子,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他妈的不甘心,我和骆月晨认识七八年了,没见过他对谁认真过,我知道我这样的他也看不上,可不行,就是想不开,只要看着他,明知是一种伤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还是不死心,情愿就这么一辈子看下去。他就像会施魔法,让人心甘情愿地深陷而不自拔。”
一丝苦涩,一抹回味,张松继续道:“我以为这辈子是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骆月晨,可骆月晨最不幸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方博年。骆月晨自从到博A公司后,整个人都变了。
人啊,真是一物降一物,我逃不出骆月晨的手掌心,他呢,逃不出方博年的一个小指头。骆月晨到博A上班才八天,所有的一切全改变了,仅仅一个月就成了方博年的情人,住到了这里。“
郝童终于有了表情,一丝震动,看向张松。
张松狠狠地丢出烟蒂,眼中满是过往的苦楚:“你不信?我不知道你用了多少时间住进了方博年的老巢,骆月晨很成功,一个月!一个月就全盘否定了从前,断绝了一切和他有瓜葛的人,其中也包括我,快得让我到现在都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实。”
“那后来呢?”郝童终于开腔了,声音冲淡。
张松不禁看了看身边这个稳如磐石的男人:“后来?哪他妈的有后来,和方博年混在一起的人,都没好下场。骆月晨以为自己成功了,太他妈傻了,用一个月搬进来,三个月,就被姓方的那杂碎像丢垃圾似的赶到了大街上。大冬天的,还下着雪,我看见他的时候,就穿了条棉毛裤蹲在这花园里,嘴唇都冻紫了。冬天的水凉,我都没让他刷过一个碗。可……那王八蛋居然……”
张松迅速地又点燃一支烟,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摇摇头,似乎还在为自己的看不开而感到沮丧。
“为什么会这样?”郝童的眉头轻蹙着,张松嘴里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陌生。
还能为什么?玩腻了呗。“张松看了眼郝童,嫌对方问的失水准。
“不见得吧?”郝童略有所思。
张松无奈地仰头望向车顶:“郝童,你脑子没毛病吧?方博年就是一个会直立行走的**,3P都玩过。”
郝童冷然道:“这么隐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张松凶光一闪,气息起伏,似乎沉浸在某种屈辱中,眼圈居然红了:“我怎么不知道,其中一个就是骆月晨,是方博年要求他这么干的,骆月晨为了讨好他,这么下贱的事情都答应了,还是不能满足方博年,他……连条狗都不如!”
郝童闭上了眼,如果耳朵可以闭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关闭可以感知的一切。
雨,不知道何时停了,摇下所有的车窗,外面的清凉世界猛然涤换了狭小空间里的窒息、憋闷,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过去了好久,郝童睁开了眼,声音低沉无力:“我想知道骆月晨现在的情况。”
张松张了张嘴,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看着郝童,良久,暗哑地说:“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今天碰见你也算是该着,看得出,你和骆月晨不一样,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下车吧,要让姓方的看见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是你先让人不愉快起来的,在XX草原,没觉得你这么好心。”郝童冷哼道。
张松瞟了他一眼,重新发动本田,幽幽道:“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就别下车。”
车子重新冲进茫茫的夜色中,路上,两个人似乎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上了高速,又行驶了几十分钟,郝童换了换坐姿,看了看路牌,已经出了市区上百公里。雨后的天空蓝灰色的朦胧,黢黑的山棱影影绰绰。
沿着一条笔直的马路径直向山体扎进去,直到连路灯都没有了,几个颠簸,微弱的车灯下,不远处的暗红色的大铁门似乎已是路的尽头。
铁门两旁是高高的围墙,灰色的墙体上拦着高高的电网。任凭张松与门口的保安通融了半天,郝童静静地望着暗红色铁门缓缓地开启。
本田轻悄悄地驶进一座幽深的庭院,内里郁郁葱葱,隐见假山凉亭,比起路上的荒杂,多少让人松了口气。
停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张松看了看一直无声的郝童:“下车吧。”
看着两个身着护士裙的女孩说笑着走过,郝童缓缓地打开了车门。
走进楼里,正方一个接待台,两名护士都抬起了头:“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啊?”
“噢,听说昨天不太好,过来看看。”张松笑笑。
其中一个护士安慰地说:“没事,可能是不喜欢昨天的晚饭,今天挺好的,晚上还看了会儿电视。”
一扬手,张松表示感谢:“好,那我先进去了,带个朋友一起看看。”
跟着张松行在长长的走廊,两旁一扇一扇,都是紧闭的房门,隐隐传来电视声,人语声,偶有护士端着药盘和张松笑打着招呼,张松一一回应,很是熟络。七拐八拐地,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
张松看向郝童,神色沉沉:“知道什么叫悲剧吗?”也不等郝童说什么,自答着:“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给人看。”
话毕,象征性的敲敲门,张松推开了眼前的这扇雪白色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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