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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 谷 村 庄
2018-01-17 22:53:30 来源:网络 编辑:知雨 作者: 点击: 评论:查看评论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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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走出学校的大门,原本湿不了头发的零星小雨却开始淅淅沥沥起来,我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我奔来,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那是我亲爱的哥哥。
“雨下大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看宿舍那边都熄灯了。”子凯用伞将我罩住,搂着我的肩膀说。
“班主任废话多呗,哥,我们走走吧,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啥事啊?”
“学习的事呗,这次月考你挺有进步的,不过进步还是慢了些,你觉得呢?”
“还慢啊?你看我物理都考了九十一分了,李飞都没及格呢。”子凯不服气地说。
“李飞其它科都是一百多呢,咋不和人家比呢?”
“他底子厚。”
“哥哥,我们现在不争论这个好吗?你知道我明年的目标是中大,我要是考走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写信啊,一天写一封,反正邮票才八毛钱,或者你呼我CALL机啊,我给你电话不就行了?我妈答应明年暑假给我买个手机,到时候你就打我手机呗。”
我无言以对,他那缺少创造性思维的脑袋瓜只能想到这一步了,于是我我慢慢引导他道:“我见不着你,会坐立不安的。”
“你寒假暑假又不是不回来,到时候不就见着了。”
“你就不能考虑考虑,通过自身学习来改变一下吗?即使你考不上一流的大学,至少我们考在同一个城市里,可以每天见着也好啊。”
“你说我明年参加高考?我从来没想过,打念高一起,我就知道我要念‘高四’或者‘高五’的,我们家那边还有人念‘高九’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还没个定论呢,你就急着念‘高四’了,我天天教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你好好学不行吗?”
“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几两重,考个半拉子学校,还不如多念一年,考个好一些的呢。”
“你看,我们算一下嘛,五百四十分基本上能考个重点了,你现在是三百七,还差一百七,语文不用花时间了,物理随便学学,高考加二十分肯定没问题,数学、化学、英语从五十分考到一百分,这很容易的,比周蕙芳从一百二十分考到一百三十分要容易得多;英语很简单,只要把单词全部背下来了,课文熟读了,你考不到一百分,我喝农药去;化学题一大半也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你就当唐诗一样地背不行啊?数学是稍微难了一点,再难也没有物理难,你物理能学好,数学肯定也没问题;你要把心态放正,别自暴自弃,自轻自贱,你没那么笨的,我平时骂你笨是口头禅。”
“我知道我很笨的,单词我背死了都记不住,分子式、化合价、配平就更要人命了,数学我就不说了,是要脑子的,有人天生就不合适学数学。”
“我天天教你不行吗?时间还长,明年七月才高考呢,我们每天晚上多学一个小时,早一点起来念英语,比人家更刻苦一些,早一年考取,早一年出来;即使明年失手了,也无愧于自己啊,毕竟我们努力过了,不然等明年再唉声叹气,叹不尽的遗憾,我也会瞧不起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感觉到子凯将我的肩膀捏得更紧了,怕我插翅将飞,他抿紧嘴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雨越下越大了,我们相拥在雨里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
“弟弟,是不是只有我们俩是这样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子凯忽然问我。
“啥样的?”
“就是咱俩现在这样的。”
“不知道,应该不多吧。”我忌讳地答道。
“咱们是同性恋吗?”子凯却毫不避讳地问我。
“不知道,可能是吧。”我低头回答。
“咱们会得艾兹病吗?这两天我那里有点痒,是不是前兆啊?”
“得艾兹病会发烧个不停,胳膊上会有小红点。”
“我胳膊上有了。”子凯捋起袖子给我看。
“那是前两天晒的热疮啦,笨。”
“得就得吧,反正得了三年四载的也死不掉,也值了。”
“如果得了,你后悔吗,哥哥?”我伸手接着伞外的雨水,轻声问他。
“不后悔,你呢?”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的选择将意味着死亡,我的选择还是和你在一起。”
“小傻瓜。”子凯将我的手从伞外拉回来,捏紧在掌心里说道,“弟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空气,我知道这个比喻很老套,但真的是这样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感觉闷得慌,就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每次你和大班长有说有笑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要是周蕙芳就好了,你也喜欢她对吗?”
“那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你看到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一样,会有一种怜香惜玉和钦佩的感觉。”
“那看见我呢?”
“贾琏!像那猫儿一样,二日不吃荤腥,便要急得兜圈子咬自己尾巴。”
“弟弟,你这就看走眼了,我张子凯要是这号寻花问柳的人物,我就去练‘葵花宝典’好了。”
“逗你玩的,笨死了!”
“我敢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再无二心,若是我喜欢第二个人,就让我五脏六腑都被汽车压碎,不得好死。”子凯停下来,放开我的肩膀,举起右手认真说道。
“别动不动就死啊死啊的,笨,以后你不结婚啊?老婆算不算第二人?我可不敢向你保证这个,你知道我老爹很封建,他就盼着我早点完成学业,找女朋友,他能早点抱孙子。”
“你要是结婚了,你睡中间,你老婆睡里边,我睡外边。”
“呵呵,好啊。”我笑道。
“弟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方面的想法的,我是说同性恋。”
“不知道,初二的时候吧,看黄色小说,只要看到描写男方的东西就一个字不落地认真看,特激动,落得满身大汗的,经常在脑子里回旋;看到描写女的‘咿咿呀呀’浪叫的时候,就跳过去,一点感觉也没有,特别是看到描写女的那里的时候,觉得非常恶心,后来接触多了,就明白了,你呢?”
“我是在初三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到李飞家看录像,是一个女人与兽的那种,我差点吐了出来,他们却看着一个个要去上厕所打炮,后来他们又放男的和女的片子,一放到女的特写的时候,我就按快进,专门看男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梦见了和片子里的男的做那事。后来看那些报刊,乱七八糟的,也就知道了一些。”
我已经满脸发烫了,终于知道房事“只能身传而不能言教”的道理,以前从未有人与我公开提及过这些。于是我问他:“你知道了后,有没有自卑过?或者害怕过什么?”  
 
  
 
 
68
 “有啊,高一那段时间特别害怕,生怕被别人知道了,脾气都变得暴躁多了。以前我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看过心理医生,他们说这是一种心理病,开了一些药,吃了也没用处,于是后来就用暗示法,就是不停地暗示自己不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又用呕吐法,在我面前挂一幅裸体的男像,然后让我吃药让我吐,还是没用,我对自己特别失望,这点事都做不好,后来我一想到男的,我就拿圆规扎大腿,拿火柴头烫胳膊,还是没啥效果。到了高二下学期,看过一篇文章,说这是由基因决定的,许多国家早就不把这个划为精神病,心理踏实了许多,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直到遇到你,我才真正接受了自己。”
“你知道的真多,我还不知道呢。我转学来十三中,其实就是因为班上的同学知道了我是,我没脸和他们一起上课,逼不得已才转学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喜欢了一个我们班上一个男生,他很鄙视我,就是因为他的四处宣扬,班上同学才知道,我挺恨他的,不过现在不了,他和我道歉过了。”
“小傻瓜。”子凯将我向他怀里搂了搂,“我们回去吧,前面都没有光了。”
“嗯。”我望着前方,已经没有学校安置的路灯了,漆黑一片,阴雨不断,在这深更半夜里,连一辆汽车也没有,看得我胆颤心惊,好在有子凯的陪伴,不然在这黑夜里,我不敢独自走得离光明如此遥远。
回到住处,子凯浑身湿透,我却毫发无损,我才知道他打伞的时候全部都在给我打,心中不由对他感激万分,不禁问自己:“这就是爱情么?”
是的,这就是爱情

第二天班会课上,班主任向同学们提了一下我的建议,然后我再煽风点火,大谈古代变法和当代改革,而且说了一句最有份量的话:四中学生就是这么干的,我知道他们迷信这个,再加上我的支持者们先声夺人,最后几个冥顽不灵的女生终于放弃她们的真理,投身于高三七班的大共荣事业当中了。按照“变法”的理论,我不能和周蕙芳坐一起了,代芸也不能和李飞坐一起,因为我们都是前三十二名的学生,他们都显得闷闷不乐,唯独我和子凯笑得合不拢嘴,我俩一起坐到了最里边一组,倒数第三位,于是理所当然,平时相处得比较好的同学全部把我们围起来了,周蕙芳和潘婷坐在了我的前面,后面是苏佳佳和刘尚文,左边是李飞和代芸,他们一前一后,郁闷了许久,都怪我出这个馊主意,我委屈地说:
“我要是不出这馊主意,你们还不能坐到一前一后呢,不识人心好歹,要是想坐一起,下次月考李飞别考那么多分嘛!”
此后一些时日,周蕙芳没有与我多说一句话,总是一个人埋头抄着笔记,我想这次分组的事,她终究不是心甘情愿的,最里边一组看黑板有些反光,但她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故意要和她分开的。她依旧每天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锁门,早上第一个来到教室开门,尽心尽责地做好班长的份内事;潘婷经常逗她开心,她除了偶尔心不在焉地婉约一笑外,依旧努力地看着书,不闻耳外之音。后来我从代芸那里旁敲侧击,终于知道周蕙芳以我为学习上的奋斗目标,希望明年能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学;至于喜欢我之类云云,女生们都守口如瓶。
在某一天下午,她被几个女生喊了出去,我看见她课桌上草稿本被路过的同学不小心碰掉到了地上,于是我帮她捡起来,无意中发现她在抄写古诗练字,唯有抄到汉朝无名氏《别诗》其中的四句时,一笔一划,尤为仔细,而且抄了整整一页:
“褰裳路踟蹰,彷徨不能归。
浮云日千里,安知我心悲。”
子凯见我望得出神,从我手中抢过草稿本要看个究竟,我伸手去夺,却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双手将草稿本举起观看,会意一笑,望字兴叹一声: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啊!”
我踢了他一脚,趁机赶紧夺下周蕙芳的草稿本,在她们几个女生回到教室的前一秒,放回到了她的课桌上。还未等周蕙芳坐定,子凯故意冲她念了一句:“愿得萱草枝,以解相思情啊!”
我一把向他的大腿内侧抓去,痛得他“嗷嗷”大叫。自此便衍生出了“得萱居士”这一雅号,是子凯给周蕙芳取的。对子凯的恶作剧,我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他去打闹;但若是这恶作剧的对象是周蕙芳,我却异常耿耿于怀,常常痛斥他的荒诞与无聊,而他却累教不改,变戏法似的送她一个个外号:周春妞、周莺莺、周桃红、周丽丝、周奶妈……唯对这个“得萱居士”,我情有独钟。 
 
 
  

 
69   
 几天以后,见她依然郁郁寡欢,于是我给她写了一张纸条:“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胸坦荡,全大局;夫子不以其私欲悲强族之道,振邦之策。”
她回我道:“兴邦之策,匹夫有责,义不容辞;近日惶惶乃因不能尽孝双亲,母亲多劳,蕙芳愧为人女。父亲嘱咐之言,终日盈耳,蕙芳莫不敢贻误学业也。”
我不知周蕙芳何出此言,但我想,她终究不会仅仅因为分组这等小事而终日沉默寡语,其中定有隐情,但我又不便多问什么,于是只能做我好我副班长的份内份外事,管理好这个班级,给她减少些麻烦。
经过这次编排课桌的折腾,班上的学习气氛明显浓郁了许多,男生们连最喜爱的足球都不比以前踢得频繁了,尤其像子凯这种“上食槁壤,下饮黄泉”的“钻地龙”,平均每个星期都摸不到一次篮球,变得文静了许多,他除了偶尔下课时憋不住去走廊上和同学打打闹闹外,基本都是与我一起看书写字,背单词;中午放学,我们都不再去外面的饭店里买饭,每天都去挤食堂,省下时间来看书。我想他大约是不想对我食言,怕惹我生气,另一方面是真的想明年能考上重点大学罢。
国庆的这次月考让我声名大噪,学校宣传栏上红纸黑字的“光荣榜”贴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被人撕掉,十三中终于有个马首是瞻的学生,全校高三生都被我这次的考试成绩震慑了一下,但他们又何从知道,我的高考成绩并不属于十三中,我只是个四中来的借读生,而这个成绩在四中是司空见惯的。自此之后,每当我和子凯走在校园里,便会有很多人投来神奇的目光,惊讶地议论着这个矮小的男生。这并不让我觉得自豪,反而让我常常局促不安,或许班主任前一次狠扣我作文分的做法是对的,成绩鹤立鸡群,一枝独秀,未免显得有些太招摇。于是在此后的月考中,我把英语作文都晾着不写,白白丢掉三十分,以减少和大伙儿们拉开的距离,至于数、理、化,哪怕让我白白丢一分,都是心有不甘的。
每天晚自习,我都早早地做完所有的作业,若是作业多了,我还会向周蕙芳和代芸借着抄,然后拿给子凯“A、B、C、D”地原模原样地照抄,只花几分钟他便能抄完,当然,要故意抄错一小半,以免引起老师的怀疑。我这样做并不是放任他贪玩的本性,而是我觉得这些作业对子凯而言,如同天书一般,想让他独立完成,那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还不如让他省些时间下来从基础学起。我从英语单词的基本发音规律开始教他英语,从高锰酸钾的分解反应开始教他化学,从二次函数的成像原理开始教他数学,他倒也学得津津有味,只是一时半刻看不出多大的整体长劲,而每次英语、化学、数学的小测验都是模拟高考试卷的,测试的是学科的整体掌握程度,所以每次他的考试成绩依然是全班倒数,于是我又多了一份工作,做心理辅导员,不停地给他打气鼓励。
子凯独爱语文,经常发点小叹,咏几句不阴不阳的诗歌,偶尔也能咳唾成珠,让我自惭形秽,毕竟他读过不少古诗书。他作文喜欢用半文言句式,再引用一些鲜为人知的典故,这正合了同样喜欢语文的班主任的口味,于是他的作文经常被列为范文被班主任在班上高声朗读,而子凯似乎只有这时最害羞,头埋到了课桌下。受他的影响和班主任的教唆,同学们讲话时都喜欢带出几句古诗来,如同六、七十年代,人们说话时总不忘记背毛主席语录一样。有次子凯被班主任请到讲台上谈谈诗歌,他的这句话让我笑了一堂课,拿圆规扎胳膊都没能停住:“诗歌就是把每句话打乱语序,断成一截一截地写,比如说‘我今天吃了很香的一碗饭’,你可以写成四截‘一碗饭,很香的,被我吃了,今天’,这就是诗歌了。”
他总是在草稿纸上写“诗歌”,写完了就扔到了垃圾筒,于是我买了两本漂亮的日本记,送他一本,自己留一本,专门用来记录这些乱写乱划的句子,在他的扉页,我引用李白的《行路难》题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给这本诗歌集取名叫“子归歌”,为“子规”(杜鹃)的谐音,我的则叫“麦子随想”,在扉页,他写道: 
 
 
  

 
70  “我从不渴望飞翔
能乘风破浪
迎接那海平面的
第一缕朝阳
……”
我依然常常见到唐堂,她没再敢公然向我挑衅,只是冤家路窄,打饭、放学时都能遇见她,但她从来就不当我的存在,不屑于看我一眼。时间久了,我慢慢地有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感觉。她的模样在所有女生中最容易被辨认出来,高个,短发,成天穿着紧身衣,像是玩性虐待的,而且她喜欢把腿露在外面,要是裤子长了,没法露,她还不忘记在上面剪几个大洞;她的进进出出必是伴着徐妍一起的,就像子凯总是伴着我一样。令我羡慕不已的是,她和徐妍每天都勾肩搭背的,亲昵得像夫妻,女生们这个样子很常见,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而我和子凯是万万不敢搂在一起走路的;但学校有个规定,除了近路的可以每天回家的同学外,其它女生一律不准住在校外,这给她俩肯定造成了许多不便之处,相比之下,我和子凯就显得幸运得多了。
后来有一天中午放学,子凯一手夹着两个饭盒,一手拉着我向食堂奔跑,正好迎面碰上唐堂和徐妍,她俩诡异地看着我们,然后目光从脸上转向我们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忽然顿住脚步,恍然大悟似的。我回头看见她们张着嘴巴半天合不起来,徐妍对我抱之一笑,牵着唐堂嬉笑着走向宿舍。我想她们对我和子凯定是有所察觉了,这么聪明的两个女生,又是同道中人,嗅觉必是灵敏得很。
“哥,你说徐妍和唐堂是不是知道咱们啊?”我拘谨地问子凯。
“知道就知道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子凯无所谓的回答。
而我是深知被人知道后的下场的,于是也就没有了他那种大义凛然的精神,要是唐堂哪天看我们不顺眼了,四处宣扬我和子凯的事,我将如何去面对即将来临的风雨?而我唯一的能掩人耳目的庇护神也只有周蕙芳了,所以我觉得日后要多和她接触,以免真的引起别人的怀疑。至于我和子凯的以后,等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
只是近日来,我的“得萱居士”日渐消瘦,不遑暇食,也不与任何人多说话,课桌上的书籍堆积如山,每日见她奋笔疾书,不知道是否得了什么大疾。偶尔见她打饭,也只打五毛钱的蔬菜,或是萝卜,或是白菜,从未见她吃过荤醒,于是我常想夺过她的饭盒,给她打菜,但子凯时刻都守在我身旁,这个念头也只得作罢。于是在十月底期中考试的前几天,我将省下的一百元钱偷偷塞进她的课桌,给她留张纸条,写道:“别累着了,身体为重,这是我小小的心意,望你不要推辞。”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课桌,就发现一百块钱被还回来了,还附了一张纸条:“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钱万不能收的,蕙芳不缺这钱,如果你真想帮助困难的人,可以慢慢攒着,到时候捐给希望工程。”
我再写纸条给她道:“十月树叶黄,愁绪满怀的姑娘,是否我可以敲开你的心房?”
她回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收到这张纸条,我感觉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苦涩味,蕙芳已经很委婉地表达了对我爱慕之情,我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我真的应该好生待她,慢慢和她培养感情吧,都说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都是慢慢磨出来的,或许和她相处久了,感情就会悄然而至吧。于是我将这一百块钱换成两本小说,一支英雄钢笔,两本日记本,一瓶“潘婷”洗发水,悄悄地放进她的课桌里。第二天清晨,我和子凯来到教室时,见她眉间紧锁浓云终于散去,望见我来,她赶忙将手中的英语书抬高,轻轻地低下头去,以掩藏脸颊上那一抹泛滥的色彩,此色若不倾城,敢叫我有眼无珠,于是我在“麦子随想”里写道:
南归北雁未曾来,
西苑秋菊不敢开。
达理知书天赐女,
直教王母下瑶台。
子凯在某天偷偷翻开我的“麦子随想”,看罢这七绝后,醋劲大发,在“子归歌”三个字旁边加了注释:“——桑间之咏”,我与他赌气了三天,任凭他百般哄骗,也不踏进他的地下室,直到李飞说他又开始不吃饭了,我才原谅了他。后来这一招他屡试不爽,只要我生气时他哄不住,他就绝食,而我对他第一次绝食的后果心有余悸,每次闹别扭,结果都是我束手就擒。 
 
 
  
 
 
71
 转眼间,期末大考来临了,学校模拟高考,将全校的高三生串班分在二十几个教室,每班每科轮换三个监考老师,如有作弊者,取消考试资格,全校通报,严惩不怠。我给自己下了指标,一定要考出最好水平,成绩要到四中比,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持在前五名,不然我来十三中就是退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全班同学都在紧急备考,唯有子凯急处从宽,漠不关心此事,好似以前考试,他都是大匠不为拙工废绳墨,引而不发,而此次大考是他大显身手的时机一般,尤其是在第一科语文考完后,他处处彰显出春风得意之情。但是,他的这种优越感在下午考完化学后,便了无踪迹,变成垂头丧气了,他不断责备我平日里没有与他讲解到相类似的题目,以至于他又一次马失前蹄。直到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他见着我后,终于松了口气,悲惨地说道:“完了完了。”
我拍拍他的腰杆,安慰他说:“题目比较偏,我做着都费劲,放心啦,高考题很简单的,你看看,哪个出来不是摇头叹气的。”
“A!A!A!就是A!”我听见苏佳佳在和女生们在争答案,好似在骂街;另外几个女生就“B!B!B!”地乱叫,潘婷夹在她们中间,无辜地说道:“不是‘C’吗?蕙芳,你选什么的?”“我选‘D’的,可能是选错了。”周慧芳莞尔笑道。
“这哪叫考试嘛!这简直就是竞赛,阅读理解一半单词不认得。”代芸翘着嘴巴说,“刘斌!你过来,阅读理解最后一题你选什么的?”
“我也看不懂,乱选了个‘C’。”
“耶!和我的一样呢!”潘婷高兴得手舞足蹈。
“C、C、D、D、A;B、C、C、C、D……”一旁的女生已经各自拿出写着自己答案的小纸条开始对答案了。
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归巢,班主任宣布寒假只放十五天,从明天腊月二十二开始,一直放到正月初八复课,腊月二十七出成绩,但不用来学校拿了,因为快过年,等开学再发给大家。接下来便是大扫除,我们几个班干留下来,用十几桶水把教室泼成河,全部洗一遍后,便各自收拾行囊,互相道别,分道扬镳了。
我和子凯回到地下室,抱在一起拥吻了很久,我明显查觉到他的腰围比以前小了很多,半年来他随我勤奋学习,孜孜不倦,韦编三绝,瘦了一圈,直到今天,我才注意到他的脸色青黄不接,早已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放荡不羁的少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这个社会需要数、理、化、文、英全部优秀的全才,而不是单一的人才,为了所谓的前程,为了那只看总分、不看能力的高考,我们别无选择。
“哥哥,考试都过去了,就别放在心上了,不管考得怎么样,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继续努力,回家别贪玩,每天记着要背单词。”
“嗯,过完年,你检查行吧?”
“按时吃饭,别饿着了,把瘦掉的肉都补回来。”我贴着他的胸膛说,以前他结实的胸脯,早已变得松松软软了。
“一天长一斤也长不回来啊。”
“哥哥……”
“啥?”
“没啥。”说罢,我竟然感觉鼻子一阵酸,贴着子凯的外衣抽咽起来,“我舍不得你……”
“又不是不回来了,小笨瓜。”子凯低下头来,轻轻地舐干我的眼眶说,“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不行,我爸爸在家里,不方便。”
“那就把你的呼机开通,我呼你。”
“开通还不如买新的,算了,要是我爸爸不在家,我就呼你。”
“好。”
我们简单地收拾衣物,和李飞一起坐车回到城里,子凯要过长江回江南,毕竟江北只是他外婆家,我和李飞将他送上中巴,一直目送着汽车离开车站,望着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我,不觉眼睛又涩了起来。我很想随子凯一起去他家,只是无法向父亲启齿,他定会暴跳如雷。
我唯有向子凯高高抬起右手,使劲在空气中抓着什么,向他道别。
再见了,亲爱的哥哥,我们的路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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