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入伍就穿上脚的黄胶鞋好像还没有洗过一次,新兵连的生活就要结束了。过完了离家在外的第一个春节,入伍训练也就接近了尾声。
我记得好像是周末。连里集合进行拉练动员。连长宣布下周一全团要组织野营拉练,并布置了拉练中将要进行训练的一些课目,让各个区队长做好相关的准备。听老兵说拉练是新兵连里最后一项,也是最为艰苦的训练科目。因此,那个周末,我们这些新兵们既紧张,又兴奋,整整两天大家都在想像着拉练的每个细节,都尽其所能把拉练想像成如何如何恐怖,如何如何非人类的一个过程。
当然,也有一些人把拉练想像得很轻松的,比如我。我总觉得拉练有点像郊游似的,一个团的新兵浩浩荡荡,背着被子,扛着锅灶,怎么也会让人想到野炊,露宿之类的。只是稍微有一点担心就是我的扁平足,听医生说,好像时间走的太长了,就会比常人更累一点。
指导员好像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似的,在连长下达完任务之后。指导员又补充说了几句。总的意思是大家既要克服麻痹大意无所谓的心理,高度重视这次拉练,又要正确对待这次拉练的中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是每个人要多备些袜子、不要穿新胶鞋之类的,事无巨细,如临大敌,一直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动员才结束。
各班带回解散后,林宇飞叫我到宿舍外面去,有什么话说。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走到连队前面不远转角的地方,林宇飞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一看,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外出时他买的那款PHILIPS剃须刀。
林宇飞说:“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
“不会吧?我生日吗我怎么不知道啊!”觉得有些意外。在家的时候,每次生日都和父母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记过什么时候。
“没错的,刚刚入伍时连里登记每个人自然情况,你自己填的!”林宇飞说。整天在连部和文书一起填档案,分报纸什么的,林宇飞想知道点这些情况不是件难事儿。
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生日,被林宇飞记起了。看着林宇飞大大的个子,单薄白晰的样子,老觉得需要人照顾似的,没想到自己离家在外的第一个生日竟然被这个看起来需要别人照顾的男孩记住了。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身在他乡,互相依靠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感动冲进鼻腔,眼睛就有点不对劲了。不过还是忍住了,我故意学着部队领导的那种样子,拍了拍林宇飞的肩,说:“小伙子不错嘛,够哥们儿!等哪天有外出机会我再请你搓一顿!”
回宿舍的时候,林宇飞跟在我后面,说:“你那儿没有旧胶鞋吧,我从文书那借了两双旧的,我们一人一双。他们都说拉练行走时间长,穿旧鞋脚不会起泡。”我回头看了看他,清澈的眼神,关切的样子,像家人一样。这次我没再打趣了,而是转身似乎有点煽情地抱了抱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宇飞。”他大概觉得有些突然,轻推开我说,“回宿舍吧,明天拉练呢。”
拉练果然不如大家想像的那样轻松。先是凌晨三点多钟紧急集合。还好连里暗暗作了些准备,提前通知了大家。紧急集合的号音有点像南京大屠杀时拉的防空警报,让人悚然。每个背上先行打好的被子和背包开始疯狂地往集合地点跑。在集合地点,训练团的团长简单地说了作战假想后,政委简单动员了几句,急行军就开始了。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背着背包,雄纠纠地行进着,特别是天色微亮,看着不见首尾的长长队伍,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团长宣读的作战假想那样,要去参加什么作战任务似的。
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大队伍才停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又继续走。在一段公路上穿插了一些诸如防化训练之类的演练后,就进入了茂密的山区。这一进去,就在山里转悠了两天没出来。天快黑的时候,临时指挥所下来命令,让各连以班为单位,组织野炊。这就热闹了,拾柴,生火,洗米,洗菜。每人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有的班还没吃上晚饭。还好,我们班的好像个个都有烹饪技术似的,饭菜做的不错,吃的也快。团政委过来检查的时候还特地和我们班合影。
漆黑的夜色中,跟在政委后面的宣传干事手中的闪光灯猛然一闪,我嘴里正含着满满一口汤,差点儿没给喷出来。
[7]
北方的春天,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打着背包能跑出一身汗,晚上就能冻得叫人直哆嗦。
各个班都在收拾着炊具。
大家显得疲惫不堪。我心里直犯嘀咕:又累又冷的,晚上该不会仍然继续行进吧!
邻班的杨驷威一边收拾一边在那儿嚷嚷:“我靠!晚上再走就要出人命了!”
一会儿通知下来了:晚上各连就地露营。连里要求每个上下铺为一组,每一组睡觉的时候,垫两层褥子,盖两层被子,实在不够的还可以去随队行进的供给车再领,以防冻伤。
指导员挑选了一块树林,简单的按照区队分了几个区域。于是,大家就按划定的区域,开始铺被子。寒夜露宿的新奇让大家变得兴奋。有的说:“哈,今儿晚上终于可以抱着一个人睡喽”;有的说“我俩火力旺,一床被子就够了”;有人就掺合着说“对对对,谁少被子从我们这儿领吧!”。
解开被包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林宇飞是连里有名的“洁癖”,洗漱最慢的主儿。于是就把自己的褥子铺在最底层,把被子盖在林宇飞的上面。
指导员一声哨响。
树林里安静了。
军被的设计都是单人的,两人睡在一起,确实很挤。我从记事起好像就是一个人睡。一开始的时候,特别不习惯,不停地翻身。听着别的被子里有的还在小声地说什么。林宇飞直直地躺在我身边,好像没睡,眼睛盯着树林的上方。尽管我们都还穿着秋衣秋裤,我仍然能感受到从他的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看着树枝末梢模糊的月光,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我感觉林宇飞好像睡着了。但我却失眠了,我突然有那种把林宇飞搂在怀里的想法。
大概是我比较晚熟吧,尽管那年十七岁了,却觉得成长似乎刚刚处于一个路口。一面觉得两个男孩子一起,亲密一些,像家人一样,这就叫朋友,没什么不对的。而另一面又觉得自己应该脑子里更想到和女孩子在一起,比如说老师们常常说到早恋什么,如果自己脑子总去想着一个男孩,是不是有点荒唐。
胡思乱想了很久,渐渐地有些困了。应该是睡熟了的林宇飞呓语了一句,侧身抱住了我。我几乎有些把持不住,但终于我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地侧了个身,右臂轻轻放在他的背后,隔着他的秋衣,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夜风冷冷的,我们的身上像很暖和。渐渐地,我的呼吸也由也急促变得平缓,我微微地向被窝里缩了缩脖子,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尽管没有如大家想象的那样,那个晚上我们会有什么激情的举动。事实上,我们之间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那个晚上对于我而言,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它让我第一次特别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于男孩的兴趣远远大于异性。后来我甚至还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人在青少年时期,特别是性心理正在形成的时候,可能第一次同眠时是
同性还是异性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一个人的
性取向。
这可能有点荒谬,但我一直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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