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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只想要你(五)
2011-09-25 16:28:14 来源: 编辑:江南 作者: 点击: 评论:查看评论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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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父长出口气,刚要张口说话,白晓明突然扭头跑向屋里,“怦”地关上房门。他几步奔到窗边,一下子将窗户敞开。寒风夹着雪花瞬间扫向他,使得白晓明连打了好几个冷战。他顾不上这些,反而扑到窗口,微微探出身子。

过了一会,李维信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他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到小区院子里。然后,站住,回头。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冰冷的空气,交汇在一起。

李维信指指自己的唇,再一脸严肃地对白晓明摇摇手。白晓明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许和父母吵架。他下意识点点头,看见李维信满意地一笑,招了一辆出租车。

白晓明看着那辆车子越走越远,消失在弯道处。他慢慢关上窗户,身上被寒风打透了,一片冰冷。他将额头抵在窗玻璃上,缓缓闭紧眼睛。

李维信的担忧和一再叮嘱,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使他充分见识了这个别扭的小情人决然的一面。他做事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一旦认定了就是死心塌地。他总是从这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没有一点中间状态。李维信并不想让白晓明和父母起冲突,那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使矛盾更加尖锐,而双方两败俱伤。

但他万万没想到,执拗而坚决的白晓明,会用另一种方式,对抗父母,尤其是白母的反对。而这种方式,恰恰是让人最受不了的。

——沉默。

从李维信离开,白晓明没有和父母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儿时的轻微自闭症,像复发的疾病,牢牢地抓住了他。无论白父白母和他说些什么,回答的是简短的鼻音或不超过三个字的话语。他不看电视,不听音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间不会多于5分钟,他也不会在客厅里多停留一步。白晓明只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周围很安静的时候,白父白母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他在频繁打电话聊天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白晓明给李维信打电话,一聊就是数个小时。白晓明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对李维信会渴望到这种地步。在电话里说些什么根本不重要,甚至不用说什么,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一直都在那里,在自己身边;他只是想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只是呼吸。

倒是李维信先觉得不妥,他说:“别这样,晓明,别这样。你应该多陪陪你的父母,而不是给我这么频繁的打电话。好了……”他像哄孩子一样哄劝着这个别扭的小情人,“好了,你一年能在父母身边几天呢?但我们却几乎天天在一起。”

如果李维信看到白晓明现在的状态,他是一定不会这么说的。白晓明不再那么经常地给李维信打电话,但仍是不出声。有几次,白父以为儿子睡着了,悄悄推开门,只看见白晓明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那种目光,没有任何含义,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白父却窥探不到那个世界的一丝半点。

房子里安静得像荒漠一样。

电视是开着的,各种兴高采烈的拜年声、热热闹闹的新年贺曲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能带给三个人丝毫的温暖和喜庆。这房子仍是荒漠,安静得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烦躁不安的衍生,像是慢慢探出头来的毒草,越长越快,越长越快,蜿蜒到房间里每一处角落,甚至扭曲到空气中,压抑使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白母和白父,不止一次尝试着要和白晓明好好谈谈。每次,他们用各种借口,把这个儿子留在客厅里,慢慢地开导。尤其是白母,她一直认为,自己做得并没有错。儿子还是太年轻,他怎么能预见到以后的困难重重?自己有责任,给他选择一条最幸福的路。

他们耐心地劝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现实的压力、世俗的偏见、彼此的差异……所有的理由,感性的或理性的,全部摆出来,详详细细说得透彻。

白晓明仍是不说话,垂着头,摆弄手上的手机。可白父白母看得出来,他还是在听。他们暗自松口气,轻轻拍拍儿子略显瘦削的肩膀。

白晓明缓缓站起来,抬起头,直视父母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并不冷硬,也不倔强,只是淡然。他说:“妈,爸。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然后,转身,慢慢走回卧室里去。

过了二十九,就是三十。按往年惯例,白家三口要到白晓明奶奶家去过年。也是在H市,离白家有大约八站地。

每年这个时候,都让白晓明非常难受。他天生讨厌一切热闹,对中国人这么大张旗鼓、合家欢乐地度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不是太能理解。

今年尤其闹心。李维信去乡下姥姥家过年,电话不能聊太久,早早挂断了。白晓明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恍惚着。周围的一切,像是正在放映着的、剪接失败色彩繁杂的电影,不停地在眼前晃动。

白父正和叔叔姑父打麻将,每个人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牌桌上烟雾缭绕,淡淡地遮掩住或失望或隐忍兴奋的脸。白母和另几个媳妇在厨房里忙碌,剁馅擀饺子皮、炸东西时呲呲的滚油声。二表妹刚上了半年的大学,故作不在意地炫耀在大城市里买来的大衣。另几个表弟表妹,屋里屋外跑来跑去,或者停下来看看这个一脸淡漠的表哥,心底些微的害怕,更加快速地跑开。

没有人给这个角落里的青年更多的关注,白晓明的不爱说话和与人生疏,无论在奶奶家还是姥姥家,都是出了名的。他甚至不愿意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假装一下微笑或谦和来掩饰自己的冷漠。

电视里正播放中央春节联欢晚会,歌星舞星蹦跶得如火如荼。所有人都在忙碌,都在欢笑,都在放肆地享受这一年最应该热闹的时刻。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只能使白晓明更加深刻而敏锐地感受到自身的孤独和悲哀——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心中代替他;没有一样事物,可以使自己暂时忘记他。

寂寞,毒蛇一样啃噬着白晓明的内心。他闭上眼睛,觉得一种疯狂,一种想要撕毁一切的冲动,充斥着整个胸臆。压迫得心脏都痛了起来,呼吸都变成困难的事,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白晓明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在意。

他一直走到门外。天上看不见星月,绝对的暗色,却使无边的焰火显得更明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很大,鹅毛一样飘洒下来。

店铺早就关门了。街上行人很少,就算急匆匆路过几个,也是满脸迫不及待要快点回家的神情。时不时从巷口传来几声零碎的鞭炮声,然后是孩子们快活地大笑。

白晓明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踏在被灯光火光映得发红的雪地上,一直走了八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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