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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礼言火冒三丈地站起来,面目狰狞地往外冲。方铮驰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拽着朝一道小门走去,“你跟我来。”“姓方的…”“在你合同期满之前,最好学会尊重上司,起码表面上得这样。你想违约吗?违约金十万,合同上写得很清楚。”这话果然有效,秦礼言老实多了。俩人径直来到中餐厅,方铮驰问中餐厅的经理——一个中年妇女:“还有吃的吗?”
“还有点儿,不多了,您要没吃,我叫厨房再做点儿。”“不用了,有什么就上什么吧,给他的。”方铮驰说完一指秦礼言。中年妇女热络地忙活去了,方铮驰放开秦礼言往回走,小言问:“你去哪儿?”
方铮驰转过身,笑着说:“我得上班,难道你打算陪我加班?”秦礼言摆摆手,似乎在说:你赶快走吧,越远越好。方铮驰走了。秦礼言趴在桌子上等,真的开始后悔签那份合同了,这总经理实在太恶劣。
好不容易,吃的来了,就剩下一碗青菜肉丝粥加一碟小菜。秦礼言不到两分钟就吃光了。擦擦嘴,跟经理说了声谢谢,出门,上车,回学校。到宿舍时九点半了,黑眼镜的屋里还灯火通明的,秦礼言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直接开门进去。黑眼镜正坐在床上发呆,脚边放着一个大旅行箱和一个小背包。秦礼言捅了捅他,张程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眼神的焦距对了半天才喃喃地说:“是小言啊。”
“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秦礼言在他旁边坐下来。“唉!”黑眼镜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说:“小言…”欲言又止。
“是不是楚副教授对你说什么了?”“我今天下午去交阶段性论文,跟老东西说我不想去山东。”“噢?楚老师怎么说?”“他说:‘可以。’”“嗯?”秦礼言睁大眼,楚副教授那么通情达理?黑眼镜突然激动起来,抓着小言的手,说:“他翻开我的论文,看都没看说:‘张程,你知道的,我当老师其实时日并不长,但怎么批改论文却早就学会了,这篇论文我不看就知道怎么写评语,逻辑混乱、论据不足、语言贫乏、英语单词拼写严重错乱。你说这样的论文,学分是不是该扣掉?’”
“啊?~~~”秦礼言听得头皮发麻。“然后呢?”“我一生气,跟他对着干,我说那一分我不要了。”黑眼镜又委顿下来,有气无力地说,“老东西笑着说:‘好。新校区的计算机室该你装配吧,你去了吗?没完成规定的任务,你说这学期的学分是不是该全扣掉?’”秦礼言同情地看着他,心里暗暗叨念:楚耗子精不是说喜欢他吗?这也叫喜欢?柔声说:“你还是去山东吧。”黑眼镜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有两年半我才毕业,这罪受到哪一天算个头啊!”
“不会的,楚副教授说他喜欢你…”黑眼镜突然面红耳赤大惊失色,秦礼言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张程猛然跳起来,指着秦礼言直发抖。秦礼言拉下他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说:“行了行了,还是把话说开吧,楚副教授昨天告诉我说他很喜欢你,还说你自己也知道。就这些,我全坦白了。”黑眼镜站在对面瞪着秦礼言,突然笑起来,“胡说八道!他说这话你也信?”
“我信啊!”小言很认真地回答。张程一脸颓唐地坐下来,笑容装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礼言,问:“你听到这消息不难受?”“我有什么好难受的?他喜欢的又不是我!”黑眼镜闻言“腾”一声跳起来,断然扑上来,把秦礼言死死压在下面,“你个没良心的!看着我受苦受难你还幸灾乐祸!”“哎…哎…我的腰…要断了。我又不是楚副教授,你搂着我没用。”
黑眼镜对准他的腰狠狠捣了两下,“我让你没良心!我让你没良心!”疼得秦礼言唧哇鬼叫。
秦礼言赶紧求饶,“你快放了我,要是明天起不了床,谁代替你去顶工?”
黑眼镜一听有理,放了他。秦礼言喘着粗气,退到门边上,促狭地笑着说:“张程,在山东睡觉警醒一点,防止野狼半夜…啊!~~~~~”跳起来,夺门而出。黑眼镜暴怒:“秦礼言!”秦礼言逃回自己屋,“砰”一声把门关上,拉过一把椅子死死顶着门。黑眼镜狠狠踹了两脚,“你等着,秦礼言,等我从山东回来,揍不死你!”“你能活着回来再说吧!”秦礼言隔着门闷声闷气地笑。过后,秦礼言躺在床上思考:我听到楚副教授说喜欢黑眼镜为什么不难受?我为什么对张程的态度没变?难道真是肉书研究多了?楚副教授还说那些书对我接受新事物没帮助。帮助大了!要不然我早离你们远远的了。思考之后的结论就是:自己是个思想开放、眼界开阔、见多识广、适应能力超强的现代知识分子。于是心安理得地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秦礼言被“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去开门,一看是黑眼镜,赶紧关门,张程抵着门叫:“行了行了,不打你,我要上刑场了,你就不能送送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说呢?”秦礼言呵呵笑着开门,说:“你等我五分钟。”拿起洗漱用品去了厕所。
秦礼言帮张程提着小背包走到学校门口,楚副教授靠着车门等着。秦礼言笑着对楚副教授说:“楚老师,祝你好运!”楚副教授握了握秦礼言的手,“承你吉言!”黑眼镜放好旅行箱就要对秦礼言拳打脚踢,被楚副教授一把搂住塞进车里去了,说了声“再见”也钻进了车里。汽车绝尘而去,秦礼言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喊:“张程,你多保重啊!”
车里的黑眼镜一拳砸在坐垫上。楚副教授摸了摸他的头,说:“小言的祝福真挚已极,你该庆幸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当然,你如果庆幸有我这样的好老师,我会非常高兴的。”
“庆幸?我都把自己当成肥肉送到你这个大灰狼嘴边上了,我还庆幸?”
楚副教授一脸惋惜地摇摇头,“你的比喻真不恰当,从来就没恰当过。世上有你这么帅的肥肉吗?有我这么气度不凡的灰狼吗?”张程摸摸自己长着青春痘的脸思索:这个气度不凡的灰狼怎么就看上我这个长痘帅肥肉的?
秦礼言把黑眼镜送走之后,回宿舍,翻了翻课表,原本星期三早上有一节老白菜梆子的课,他都跑去走单帮了,等于今天一天空闲。秦礼言上食堂吃了早饭,坐车去电脑公司。店里冷冷清清,秦礼言问旁边的人通常没生意的时候干吗?那人很酷地回答:玩!
具体玩什么?那还用说吗?员工人手一台电脑,有聊天的,有玩游戏的,有看电影的,只有店长一个人在认真地填表格。秦礼言也找了台电脑开始写讲稿。这讲稿实在太难写了,手边没书,电脑里没旧论文,光靠网站上的内容诌起来明显吃力不随心。一个小时过后,他才写了二千多个字。秦礼言习惯性地把文章关掉,点开纸牌玩接龙。
店长路过,看到秦礼言的行为很吃惊,问:“现在又开始流行玩这种幼稚…呃…传统游戏了?”秦礼言赶紧关了,尴尬地笑了两声。店长没说什么走了。秦礼言把纸牌点开接着玩。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秦礼言见是小林打来的,接起来问:“小林,你在哪里?”
“黑龙江…”秦礼言断然掐掉电话。几秒钟之后又响了,秦礼言充耳不闻。小林在碰了四五次壁之后,终于学乖了,发了条短信来,问:师兄,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秦礼言回:你不废话吗?你漫我也游,电话费你掏?有事就发短信。小林发:师兄,今天星期三,老梆子叫我提醒你,土木工程系下午有一节明清小说选。
秦礼言生气,回:你告诉老白菜梆子,我没空。随后小林发了无数条短信来,无论他怎么哀求,小言一概不回。整天清闲真是无聊透顶,一上午就两笔生意。秦礼言干坐了几个小时。吃完午饭,刚玩了一局接龙,系教务领导打来电话,叫他去上课。秦礼言万分不愿意,还得装得兴高采烈地同意了。挂了电话就把老白菜梆子骂了个千疮百孔。跟店长说了一声,店长批准了。秦礼言凶神恶煞地赶往分部,他一没备课,二没书本,站在讲台了发了会儿呆,底下的学生愣了好一阵子,然后“轰”一声开始起哄:“古怪老头换成死板青年,没什么区别嘛…”“要是他每回都发呆也挺好的,那些老古董听着累得慌。”…一个小女生临时班长站起来,怯生生地问:“老师,我们今天还上不上课?”
秦礼言回过神来,“上!”紧接着以他多年来的代课经验开始天南海北地胡扯。从上古钟鼎铭文的据实记录扯到魏晋南北朝的志人小说,扯得学生云里雾里面面相觑。还打算扯两句宋元话本的时候,小班长又举手站起来,说:“老师,我们这节课要上明清小说选。”秦礼言猛的一跌,表情严肃地开口问:“你们原来上到哪里了?”一个前排小个子男生翻开书,举到秦礼言面前说:“我们上到《聊斋志异》了,讲一个母狐狸追求爱情的故事。”“母狐狸?”秦礼言神情一呆,学生们哄堂大笑,争先恐后地报料:“对。教授就说是母狐狸。”秦礼言暗骂老头误人子弟,自己却说:“鉴于我今天第一天给你们上课,对你们的水平毫无了解,为了能更好地教育你们,写篇作文上来…”“啊!!~~~~~”学生们惊慌大叫,哀号绵绵不绝。无论大中小学生,听到“写作文”三个字,反应出乎意料地一致。“老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们是理科生,您要体谅体谅我们的水平啊,老师~~~~~”…秦礼言根本不理,转身在黑板上写:母狐狸追求爱情之我观。想了想,又把母狐狸三个字换成了狐狸精。他往讲台上一靠,夸张地抬起手腕,刻意地看看手表,说:“还有二十几分钟,现在就写!”学生们期期艾艾磨磨蹭蹭掏稿纸找钢笔,一边抱怨一边把题目抄下来。抄完题目就没人动笔了。秦礼言靠着讲台扫视一圈,没等学生开口,他先说:“不许顶嘴,要不然就六千字,乖乖的,就一千字。”学生果然没声了,个个敢怒不敢言,趴在桌上互相嘀嘀咕咕。秦礼言挨了二十分钟,铃一打,转身就走。教室里顿然嘈杂一片:“终于把瘟神送走了…”
“老头啊~~~~我想念您老人家,您什么时候回来啊~~~~~”秦礼言乐呵呵地回去,一早上的无聊全都无影无踪了。回到市区都过了四点半了,秦礼言干脆不回电脑公司在路边小店吃了点饭,匆匆忙忙赶往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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