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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礼言抬头仰视了一会儿,“这饭店不小啊!”“四星级的。”进了饭店,找到大堂经理办公室,看见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应征,秦礼言打起了退堂鼓。李群瞪了他一眼,“你怕什么,我们的后台硬着呢。”秦礼言和那男孩一起被叫了进去,大堂经理问:“姓名、年龄、学历、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
那男孩抢先回答:“赵名,21,大专在读,从五岁开始学琴的。”秦礼言一听人家五岁就学了,心里砰砰直跳,硬着头皮答:“秦礼言,27,博士研究生,七八年前学的琴。”经理猛一抬头,问秦礼言:“你就是方教授介绍的学生?”秦礼言点点头,那男孩明显瞪了他一眼。经理带他们俩来到大厅,周围工作人员和住店旅客很多,秦礼言不动声色,心跳却像擂鼓一样,不停地喃喃自语:“完了,这回丢人丢大了。”
大堂经理一声令下:“每人弹一段。”赵名弹了段《蓝色多瑙河》,很流畅。秦礼言战战兢兢地坐在钢琴前,抹了把冷汗,使劲搓着手,试图阻止它们无谓的颤抖。皱着眉头冥思了好一会,人群都快躁动不安了,他才终于磕磕绊绊弹了段《月亮代表我的心》,还错了好几个音,引来一阵窃窃嘲笑。秦礼言老脸挂不住,恨不得落荒而逃。经理很诧异:“你真是方教授介绍的?”秦礼言又点点头,这回明显底气不足。赵名悄悄地走到秦礼言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没本事有后台也没用,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秦礼言气得灰头土脸,可就是没法反驳。经理指着赵名当场宣布:“你被录取了。”赵名很兴奋,秦礼言很沮丧。“李经理!”一个声音响起,大家转头观看,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子从楼上下来,步履轻缓面容温和,大堂经理赶忙迎上去,“方总,那小男孩弹得不错。”总经理微微一笑,“可我认为,很多时候,一些看似飘渺不实际的东西比有形的能力更为重要。”所有人都一愣,包括秦礼言在内。秦礼言心说:你这话本身就够飘渺不实际的。但行动上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往赵名身边靠了靠,耀武扬威地说:“瞧见没,飘渺不实际的东西比实力重要。知道什么东西最飘渺吗?裙带关系!”
这回气得赵名青筋暴露没法反驳。总经理走出老远了,大堂经理才想起来要追,他跟在后面焦急地说:“方总,真要录取秦礼言?他实在太差了。”“我知道,我听到他弹琴了。不过,你应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当你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时,可以这样对他说:‘客人对你制造的噪音到达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你该如何赔偿这些天来的营业损失?’”说完,正好走到前台,方总经理停下来查看电脑记录。大堂经理很受教,恍然大悟,“原来总经理谁都不打算录取,只是想挑一个好打发的先用着。”
秦礼言眼睛不好使,耳朵却非常灵敏,无巧不巧,俩人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脸上按兵不动,心里却暗暗唾骂。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首先、这总经理是方教授的儿子;其次、方教授的孙子方鑫是个愚蠢到家的玩劣小孩。由此推断,此不良总经理就是教育界恶梦方鑫的父亲!
秦礼言呵呵地笑,“根源!这就是根源!基因是多么神奇的东西!”赵名皱着眉毛,把秦礼言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在说什么?”“我在说,人类之所以能延续下去,完全仰仗于遗传因子,劣质本性在传承过程中被一代代加强。方总经理为我的论断提供了不容质疑的证据。”赵名听得云里雾里。方总经理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秦礼言,而后笑了笑,说:“忘了跟你讨论待遇问题了,我们到办公室里细谈。”秦礼言心说:这人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挺灵敏的嘛。方总经理很耐心地等着秦礼言走到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在前面带路。
进了总经理室,秦礼言坐在沙发上,盯着办公桌上的名牌,上书三个大字——方铮驰。
方铮驰说:“你可以跟我谈谈你的要求。”秦礼言说:“我希望,在你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时,能直接通知我,而不是诬陷我拖累了饭店营业额。”方铮驰往办公桌上一靠,笑了起来。秦礼言闻到他身上飘来淡淡的古龙水味,心里的鄙夷又加深了一道:一个大老爷们擦什么香水啊!这脸上还指不定抹了几斤化妆品呢,难怪都有个上初中的儿子了,自己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岁的模样,把精力全花在这肉身皮囊上了吧!秦礼言试图在他头上找到锃明瓦亮的发油来支持自己的理论,可惜事与愿违。方铮驰笑说:“既然这样,明人不说暗话。不用等到那时候,你现在就可以帅气地对我说:‘我看不上这工作,你另请高明吧。’”“行了!别老想着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不想得罪你父亲,而我不想丢了这工作,大家各取所需,就这么混着吧。”被人戳破伎俩,这人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仍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也好。”方铮驰说,“钢琴师薪水按小时算,每小时五十块,每天工作四小时。”
秦礼言立刻在头脑中计算,50乘4等于200,200乘30等于6000,再添4000就够了。秦礼言陡然目光炯炯喜笑颜开。“不过。”方铮驰在秦礼言笑得最灿烂的时候突然说。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方铮驰拖了很长时间,直到秦礼言明显不安的时候才接着说:“你很清楚自己的演奏水平,付你这么高的薪水是对其他钢琴师的不公平。你觉得每小时十块钱怎么样?”
秦礼言面无表情,但眼中冒火。“当然,你现在还是可以很帅气地对我说:‘我看不上这工作,你另请高明吧。’”
秦礼言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脑袋里快速地计算:每天40,一个月1200,总比没工作强吧。他又走回来,往沙发上一坐。看着方铮驰的眼睛说:“什么时候上班?”
“晚餐时间,从下午五点到九点。今天就开始。”“行。”秦礼言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方铮驰在身后补了一句:“你最好找点时间练习一下,否则拖累营业额就不是我诬陷你的了。”秦礼言没理他,打开大门走了出来,隐隐约约听到方铮驰自言自语:“我父亲还有这么个学生?”秦礼言在饭店外面找到李群,他问:“怎么样?录取了吗?”“录取了,裙带关系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你老板的儿子和你老板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群哈哈大笑:“那当然!这就是亲缘,基因是很神奇的。”“神奇的基因还延续到了第三代!”两人一起哈哈大笑。回学校十点多了,李群去泡图书馆,秦礼言跑到公告栏前一张张地看招聘小广告。绝大部分都是请家教求撰书的,还有措辞隐晦请求代写论文的。这都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工作,秦礼言现在打两份工,每天上班十二个小时,只好作罢。回宿舍时去张程屋里伸了个头,他正在打包收拾东西。秦礼言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往旅行箱里塞了条板凳腿。秦礼言问:“你揣这个干吗?”“以备不时之需。”秦礼言恍然大悟,“对付楚副教授的?”接着夸张地摇摇头,满脸笑容地说:“真是要不得!你也不想想,现在他就这么嚣张了,你要真打了他,让他逮到把柄,你还想有舒坦日子过吗?”
黑眼镜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你就这么肯定楚副教授会欲行不轨?”秦礼言心知肚明楚副教授肯定会做点什么,但还是促狭地问了出来。果然,黑眼镜满脸通红,秦礼言瞧着心情很是愉快,吹着口哨回自己屋,留张程一个人傻站着。
打开电脑,开始写小林的讲稿,好歹也是三百块钱的生意。这种原本就不打算精工细作的文章是很容易拼凑的,把以往的论文点开,整篇整篇地截取,翻开书本,胡乱寻找理论支持,再打开网站,大段大段地抄录。一个多小时后,两万多个字就被堆砌出来了,够老头在座谈会上鬼扯三个小时的。看看时间不早了,到隔壁约上黑眼镜一起去吃饭。下午先到教学区听了一节课,秦礼言回宿舍的时候差不多两点半了,正打算继续炮制垃圾讲稿,李群走了进来,说:“你跟方总经理签合同了吗?”“我就是个零时工,用不着吧?”“人家好歹也是合法生意,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刚才我老板打电话来,叫你下午早点去,把合同签了。”秦礼言点点头。“那好,”李群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忙着,我继续去泡我的图书馆。”
“怎么这么拼命了?”“你的阶段性论文交了,我的还没交呢。”时间太仓促了,垃圾还是留着有空再制造吧。秦礼言把这几天积攒下来的脏衣服一股脑泡好、清洗、上架,拎到公用阳台挂在竿子上。一切忙完之后,快四点了,秦礼言匆匆忙忙上图书馆借了几本钢琴入门曲谱,图书管理员小美眉笑着问:“秦师兄,不借黄书,改成培养艺术气质了?”“对。我还要去演奏给别人听呢。”小美眉呵呵呵地笑,一脸的不相信。秦礼言捧着一堆书出学校上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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