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吃完晚饭,张程一磨三蹭地打扫耗子洞去了。秦礼言跟着大家回宿舍。打开电脑,又对着那三百多字发了会儿呆,添了几个字上去,左看右看不合适,又删掉。把Word最小化,点开纸牌,玩了一回,输了,一生气,干脆把游戏关掉,顺带把论文也关了。打开播放器听音乐,娆媚的女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秦礼言躺在床上闭目享受,心情逐渐舒畅。
“叮…”手机短信铃声突兀响起,吓了秦礼言一跳,刚营造出来的糜糜之境顷刻之间被破坏殆尽。他非常不情愿地点开,上书:爱徒,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为师下周一离城远赴边疆,我的课暂时不上,你也不用想尽借口逃课了。土木工程系那边的大三学生,请你看着点,每周三下午一节课,教明清小说选,随便上上,那帮理科生也就听个热闹。顺便说一句,这次阶段性论文值2分。
秦礼言勃然大怒!“老白菜梆子!老白菜梆子!!老白菜梆子!!!”翻出号码,凶神恶煞地按下通话键,通了,等了好一会儿,简直火冒三丈,终于出声音了,“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这甜美的声音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秦礼言“腾”的一声就爆炸了!“走你的穴去吧,叫我上课,美不死你,你几天不来我就旷几天课,我就不信学校不找你麻烦!”既然电话不接,秦礼言发了条短信过去,口气极为平和、措辞充满关怀:带把伞去吧,雨天挡雨,晴天挡太阳,飞机要是失事了还能凑合着当降落伞。等了好一会儿,这短信有如石沉大海,一去杳无回音。那天籁般的女音还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月亮代表我的心?导弹代表我的心!”秦礼言打开大门气势汹汹往办公区跑。
刚到楼梯口,黑眼镜咬牙切齿地上楼来,俩人互看一眼,同时开口:“你想找谁的晦气?”“你终于对耗子精大打出手了?”张程拉着秦礼言往自己屋里拽,恨恨地说:“那老东西…”“行了行了!你那个是小东西,我这个才是老东西!”秦礼言说,“你真打他了?”
“我恨不得踹死他!他居然…居然…”“别居然了。老梆子下星期一去赚不法收入,还有脸叫我给他代课…”刚说到这儿,猛然回过味来,“星期一?星期一?他居然…居然…”“你也别居然了。德国佬说‘你的言论致使本人名誉受损,不恰当的比喻误导大众对本人产生歧视,作为受害者我有权向加害者索取赔偿。’说得好听,那行为叫‘索取赔偿’?那叫‘骚扰’!叫‘性…’”黑眼镜陡然住嘴,瞧瞧秦礼言,这家伙正在神情恍惚,偷偷松了口气。
秦礼言还在唠唠叨叨:“星期一?居然变成星期一?就剩四天了。”怒从心头起,精神抖擞,他大拍桌子,狂吼:“老东西!”那边张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椅子踹翻,“小东西!老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俩人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以极其激烈的方式宣泄了胸中怨气,至于对方在说什么,他们谁都没在意。发泄完了,俩人虽不至于心平气和,至少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秦礼言看看天色,阴沉沉的,估计老头也不在办公室了,一脸灰败地回自己屋。时间所剩不多,秦礼言骤然变得孜孜不倦起来,一有空闲就巴着电脑写论文,连吃饭上厕所都拿着书本找资料。有人问:“小言,为写论文拼了命了?至于吗?”他回答:“你们的论文值1分,我的多一倍,你们的时间有20天,我的少四倍,不拼命行吗!”第三天,秦礼言坐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翻阅《季历伶考》。某舍友正好路过,一把将书抢过去,“又看什么黄书?不会还是完整版《金瓶梅》吧,好东西要分享啊!恩?《季历伶考》?”
“瞧你那点出息!就知道本《金瓶梅》,你要真想看,拿张纸来,我给你开个十几二十本,上图书馆借回来慢慢看。”秦礼言趁其不备又把书夺回来。“得了吧!那些古代黄书就你们文学院的能借,我们这些纯洁的理科生学校是要不遗余力保护滴。”纯洁?秦礼言嗤之以鼻:“都‘黄书黄书’叫得这么赤裸裸了,你还纯洁?告诉你,记住了,专业术语叫‘肉书’。”“还不都一样!不过话说回来,看本黄书还要忍受之乎者也真不是人受的罪。顺便问一句,这书刺激吗?”此仁兄指着《季历伶考》。秦礼言冷冷地瞧着他,“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回宿舍点开baidu,键入‘黄书’,一个一个翻开,保证图文并茂,画面音效堪称一流。你那难填的欲壑肯定能装得满满的。”
言辞越来越激烈,某舍友面容讪讪,他刚想顶两句,“咔嚓”一声,只见对面门开了,李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扯进屋里,“你惹他干吗?没瞧见这几天他跟火药筒似的,逮谁炸谁?”
舍友挠挠头,“我也纳闷,平时不都是他借来一大堆古代黄书满世界宣传色情思想吗。我们要是嘲笑,他还狡辩这是程朱理学之后哲学革命的文学表现。”“此一时彼一时。他那老头用学分威胁他快交论文,帮忙上课。”“噢!怪不得!我估计小言现在正憋着劲想辙反击。”那边厢,秦礼言摸摸脸,自言自语:“我看起来这么像眠花卧柳的淫棍?”
他又摸摸嘴,上面起了个大燎泡,按一下,生疼,“最近火气不小,不能再口出恶言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儒雅气质全折腾光了。”继续翻书阅读,没想到不翻不要紧,一翻吓出半条命来,某一页划了个大口子,半张纸摇摇晃晃,眼瞅就要离群而去。肯定是在刚才抢夺过程中撕坏的,秦礼言大怒!“高伟成!你…”站起来就想往对门冲,突然想起这事见不得光,他硬生生转头进屋,“咣当”关门,“咔嚓”落锁。
秦礼言皱着眉头想办法补救,胶水不行,再粘上其它纸张罪过更大;透明胶带也不行,贴上去这页纸显然高出一截,明眼人一看便中,要想瞒天过海势比登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扯掉算了,反正二百多页呢,谁还一张张去数?秦礼言用做手术的心态,极其精细地撕下那张破纸,幸亏是线装书,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小言心说:老天爷还是很照顾我的。随手把破纸塞进字典里,想想,不行,这是证据,得毁尸灭迹。于是秦礼言用上这辈子最大的耐心,花了十几分钟,把一张纸撕成一堆两毫米见方的碎沫。
心里突突乱跳,脸上却装得四平八稳,看看天色不早了,拿上饭卡,开门上食堂。
高伟成和李群从对门出来,一抬眼看见秦礼言,赶紧打哈哈,“吃饭啊!正好,一起去吧。哎?今天吃饭不看书了?”秦礼言心说:你还敢跟我提书?冷冷瞪他一眼,转身进屋随手抓了一本跟他俩一起上食堂。
其实小言的想法是很单纯的,这几天每顿饭都捧着书,一下子改邪归正,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再扯出破坏公物的事可就不妙之极了。可当他看清楚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时,恨得直想打自己的手!怎么又把这倒霉催的《季历伶考》拿出来了?在食堂门口遇见楚副教授,他叫住秦礼言,问:“这两天你见到张程了吗?”
秦礼言想了好一会,最近太忙了,除了论文他什么都没注意,只好说:“不在宿舍吗?现在是饭点,可能在食堂吧,要不我帮您找找?”“从前天他就没来上课,手机也关了。”秦礼言想:难道是三天前打了这耗子精,现在正畏罪潜逃?便问:“他真打您了?”左看右看,楚副教授和平时一样精神锐烁,没残疾,没毁容,连一点红肿淤青都没有。楚副教授斯文一笑,“就某些观念而言,我和他暂时无法达成一致,发生了一些唇舌之争以及肢体纠结,不过我深信他会权衡利弊,采纳我的意见的。”秦礼言听得云里雾里,想:这答案对得上我的问题吗?你就不能简单点回答是或不是?“关于这个打人…”“你告诉他,文化背景是根深蒂固的,我原谅他因坚持中华传统文化而做出的过激行为,也原谅他对我名誉的诋毁。”看样子真打了!秦礼言胡乱应承下来,送走楚副教授,追上李群和高伟成。
秦礼言问:“你们谁见到黑眼镜了?”他俩大眼瞪小眼,摇了摇头,李群说:“好几天没见到了,别是躲他老板吧?”
高伟成说:“谁知道?他要躲最好一辈子别出来,万一被楚老师逮到,按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脾气,张程还不得脱掉一层皮?”“小东西不比老东西好伺候,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三人唏嘘感叹一回,冲进人堆里排队打饭,被人群一挤,头昏眼花,立刻把那“长江后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快吃完时,一人拍拍秦礼言的肩膀,小言回头一看,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楚老师到处找你。”“别跟我提他!”黑眼镜拿起秦礼言的饭卡就走,“借你的卡吃顿饭,回宿舍还你钱。”
三人面面相觑。李群说:“要不,打个电话告诉楚老师张程在食堂里?”“然后等着黑眼镜恼羞成怒,对我们大打出手?我告诉你们,他连楚副教授都打了。”
“啊?~~~~~”“谁说我打他了?”张程把餐盘“咣”一声搁桌上,“我倒是有那心,谁借我个胆?”
“没打就好,”秦礼言说:“你老板说了,他原谅你的过激行为和对他名誉的诋毁。”
张程眼睛一亮,“他原谅我了?可我不原谅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三人都丈二和尚。黑眼镜一言不发,喝了口汤,太烫,抓起秦礼言的书当扇子扇。秦礼言看着直心疼,“你倒是什么都敢随手拿来用,把书还我。”“你就抠门吧!”张程把书扔过来,小言一时没接稳,“吧啦哒”掉到了地上。
话说食堂的地板向来都是最精彩的,昨天红烧鱼今天熬排骨明天炒鸡丁,饭粒蔬菜随处可见,油盐酱醋从来不缺。秦礼言惨叫一声“啊!~~~~~~”大骇失神冷汗直冒,慌忙把书捡起来,油污满纸惨不忍睹,秦礼言青筋暴露,指着张程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看这架势,其他人跟着一齐紧张。李群说:“这是线装书,还是本古书,弄脏了得赔巨款。”秦礼言一把揪住黑眼镜的领子死活不撒手,扣得张程快要窒息了,他刚想说:我赔还不行吗?却猛然大叫:“啊!~~~~~”反而把秦礼言吓得心惊肉跳,回头一看,楚副教授正笑眯眯地站在食堂门口。黑眼镜一跳三尺高撒腿就跑,秦礼言想捞没捞着。
共44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