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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邻班的女孩,手中一直紧捏着一支百合,瑟瑟地站在角落里。身旁的几个女生把她向台上推去。女孩脸上浮现出一片绯红色,木讷地站在台角。女生们像麻雀似的在台下叽叽喳喳,给女孩加油。女孩一步一回头地缓慢移动着脚步,台下急得直喊:“快,上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鼓励她,看着她一步步地艰难地走着。
穹的演奏结束,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女孩走到一半,小跑了过去。
女孩把花递给穹,穹用嘴接过那支百合。女孩转身想逃,穹把她拉回来,一起行礼。台下响起最热烈的掌声,口哨声和起哄声。大家欢呼雀跃。前排坐着的校长用力地鼓掌,口中直喊:“艺术,真正的艺术!哈……”
女孩慌张地逃窜下来,和那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互相追逐着,消失在黑暗中。整场晚会结束,大家峰拥而散。我看着女孩的背景,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竟莫名地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穹下台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花送你了,真希望刚才献花的是你。
他的第二句话是:喂,你怎么哭了?
我从餐桌上醒来的时候,时针指向凌晨三点,我的肚子提醒着我,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给热带鱼撒下鱼粮。
我看到了餐桌上的硬币,它正面朝上寂寞地躺在那里。
我听见了外面豆大的雨滴倾泻到地面上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静得令人颤栗。我走进浴室沐浴。热水从我头顶顺流下来,我紧闭双眼。曾经和穹一起洗澡时嬉戏疯打的场景,一幕幕地在我眼前上映。这让我留恋。
我披了睡袍靠在沙发上,没有丝毫睡意。我把电视打开,又关上了。我不愿四周的寂静被其他任何的声音取代。有时候,我喜欢享受孤独。
我拿出烟来抽。
那年毕业,我考进省警校,穹升入市重点高中。两个人保持着书信的来往,一个月难得见上一面。我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
穹在信中告诉我说,高中的同学人际关系很淡薄,他没有一个好。半个学期过去了,他也只和周围几个男女同学说过话。大部分同学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他说高中的课程好难,他有点适应不了。他说他有厌学的情绪。
穹说,他很想念我。
我在学校收到信很难过,打电话给他要他好好地学,多试着和身边的同学相处。
穹说,好。
我在电话这边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哽咽。
放假的时候,我们在冬夜里都市绚丽的霓虹下相肩而行,如同两个迷离于世间寂寞的躯壳。
有一夜,穹约我在他家楼下的花园见面。他手中拿着一瓶蓝色的威士忌酒,那种烈性很强略带苦味的洋酒。
两个人抽烟、喝洋酒、胡乱地说话。
我把包装看起来很粗糙装有三张肖邦CD的盒子递给穹。
“送我的?”
“嗯,我亲手包装的。”
“离生日还早哩。”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撕去横七竖八纠缠着的胶带,一条条地慢慢撕开。
“谢谢,好高兴。”穹的脸上绽出稚气的笑容。他扶了扶眼镜。
后来我们喝得烂醉,把中午吃的东西,上午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我们被保安赶出了花园,相互搀扶着走到街上去。
夜已经深了,街道上没几个人,穹一直乱说话,说着说着他就哭出来了。
我说,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他就使劲地哭。我说,你为什么哭?他说你不会理解的。然后他就靠着我什么也不说,双肩耸动。
我立在原地,小声地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我说,穹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好吗?他拼命摇头,也不说话。
我说,穹有什么事是不能够让我知道的吗?
他仍靠着我,半天不响。
我用手去抚摸他的头发,他把头抬起来,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睛红肿着,闪着晶莹的泪。
穹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点头。
穹说,我是同性恋,行了吧。
我用力地把他抱过来,我说,不是说出来了吗?说出来就好了。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穹又开始在我身上抽泣,你一直知道吗?穹说。
我说是。
穹说,但我爱上你了。
我说我知道。
我们没有再说话。
凌晨二点钟,我们坐在街边依靠着,身旁偶尔路过夜归的人,游魂野鬼般地四处张望,急促地呼吸着。走过的时候候似一阵风,目光将我们一扫而过,留下呼出的白雾溶化在昏暗的路灯中。
冬夜的寒气直刺我的骨头,我冻得醒过来。穹被我用大衣裹着,蜷缩在我怀里酣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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