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餐,绝对的大餐。”我向他眨眨眼睛,笑着说。
“那我们去北方饭店?”肖主任笑了笑,说。
“北方饭店?”我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而后笑着说:“可以,那里离百货大楼很近,吃完饭正好去买裤子。”
一月的齐齐哈尔,正是东北最寒冷的时节,但此时此刻,我心中满是温暖,当然还有一丝丝焦急和期待。在去北方饭店的出租车上,我一直在盘算着该如何向他开口。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以前看了很多
爱情小说,但却没有一段合适的能对得上现实生活中的表白,那些写书的人很可能是把现实里的
爱情都神化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一个作家去关注
男人和
男人之间的
爱情。我自我解嘲地想,如果我是一个作家,又能写出一部
男人之间的
爱情故事,那么我肯定会获诺贝尔文学奖了,这样就能填补中国人的诺贝尔空白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肖主任忽然转过头,问我:“笑什么?”
我望着他眯成一条线的眼睛,说:“没……没什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中国人为什么不能获诺贝尔奖。”
“那你找到原因了吗?”肖主任笑笑,问。
“暂时没有。”我郁闷地想,如果我把刚才想的事都说出来,主任肯定会被吓住的。
干事说:有那么一刻,我忽然感受到了“生死契阔”的含义。是的,当我看到肖主任要再次跑到四楼去搜寻那名大嫂的孩子时,我的脚步仿佛就没有听我的使唤,只觉得应该跟着他。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一去有多危险,只觉得我应该跟在他身后,时刻保护他。
我们一起冲进四楼,这时的四楼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了,热浪滚滚而来,在火焰燃烧的劈啪声中,我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主任,在那边!”我指着北面。我们一同跑向北面,却被一道火焰形成的墙给堵住了,火墙中间,只能穿进去一个人。
主任抓住我的手,说:“你留这里接应,我去!”
“不,我去!”我甩开他的手,说:“我比你体力好!”
“这是命令!”主任眉毛一皱,消瘦的脸显出无比的威严。
还不等我答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跑进火墙,我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了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一分钟后,主任忽然从火墙中穿出来,只见他怀里抱着婴儿,浑身上下都是火,我忙上前给他扑火,他喊道:“快跑!房梁要烧断了!”
我紧跟在他身后,火焰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扑来,我感到我的全身已经全被炽热的火焰烤得起了泡,浓烟还不断地进入鼻子。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头顶上“喀嚓”一声,一根烧断的横梁从天而降,正对着主任的头顶——“主任,小心!”我忙纵身跃起,扑倒主任——头上,是一道劈骨般的疼,仿佛要把我送入万丈深渊般……
火焰莫名地旋转起来……
“小高,你不要放弃,你要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熊熊火焰中,主任那一张焦黑的脸渐渐模糊了,我感到头越来越晕,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我牵筋扯肉地疼,我的肺里是不是全是浓烟了?楼梯在哪?窗户在哪?孩子安全了吗?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为什么到处都是滚滚得浓烟?氧气在哪里?
火焰忽然全部消失在我的眼前。
……政治处的办公室里,阳光大片大片从干净明亮的玻璃窗外洒了进来,照射在深褐色的办公桌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我坐在电脑桌旁,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忽然,林干事从门口跳出来,笑着对我说:“高峰,恭喜你啊,主任决定娶你了!”……“娶我?我是男的啊!”我惊讶地看着林干事,林干事大笑道:“你是男的?谁说你是男的?你是女的呀!”……是吗?忽然间,我又觉得自己真是个女的,“可主任
结婚了啊!”……“他已经离婚了!”林干事大声说道:“为了你,他离婚了!”……“他在哪?”我站起身来,“我要去找他问问!”……“在楼下的树林那!”林干事眨眨眼睛,说:“你可要记得请我吃喜糖啊!”……我跑下楼,楼梯里都是同事,大家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莫非他们都知道了?……“主任,主任!”——我在林子里大声呼喊着,微风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来,肖东革穿着崭新的军装,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小的眼睛里充满着微笑,青青的胡茬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泽,黄色肩章上的银星闪闪发亮,两条手臂大大的张开——我欢快地跑了过去,直到他的鼻子离我的鼻子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主任!”我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也紧紧地搂住了我……“小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什么事?”我心里想,他肯定要说他会娶我的。我将头从他的肩膀上挪开,正对着他的脸,直直的看着他——忽然,我看到他的脸在阳光下变形了,眉毛开始蜷缩起来,头发上升起一股难闻的焦味,脸上的泡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鼻子塌了下去,嘴唇紧紧收缩成黑色的两条线,雪白的牙齿狰狞地露了出来,火焰弥散在他全身各处——“啊!火……火……”我惊恐地叫了起来,可忽然又感觉好没有力气,叫出的声音如同一阵微风般飘渺而过!我的眼前又模糊了……
“小高!小高!”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吃力地睁开双眼,眼前又有光了,主任的脸庞在我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头发,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都是完好的!我长松口气,轻轻地叫了声:“主任。”
主任说:他终于醒了!他终于说话了!
我欣喜若狂,紧紧抓住他的手,他肯定是从噩梦中刚刚醒来,否则不会大叫“火”的。“我在这里!小高,我在这里!”
“主任,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你在第一医院。你在百货大楼火灾中受伤了,让一根横梁砸晕了。”
高峰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会,忽然说:“主任,你没事吧!”
他现在想到的,还是我——我强忍着眼泪,说:“没事,你救了我。”
高峰微微笑了笑,说:“应该的。”
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小高,我的心忽然很痛。我从没有如此强烈的难受过,仿佛在病床上艰难说话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仿佛那缠着白色绷带的伤口就在我身上。就在这时,泪水忽然从眼中滑落下来。
“主任,你怎么了?”
“我爱你。”三个字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
“真的?”他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恩。”我点点头。
“不后悔吗?”高峰望着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不。”我紧紧握起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与被爱。小高,我比你大,但我的感情却没有你的那么真实,那么热烈。以前我一直在回避你,因为我从没想过一个
男人会爱上另一个
男人,这是我的人生概念里所没有的,所以我一直把对你的感情当作哥哥对弟弟的兄弟之情。可直到你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才真正明白,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我不能失去你,我对你的感情是
爱情,绝对的
爱情——如果我不承认,就等于我不诚实。”
“主任,你……”小高笑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我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懂得了
男人对
男人的感情,原来是可以叫
爱情的。”
高峰忽然抬起头,将嘴唇凑进我的唇边,我们就这样接吻了,没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正确与错误,仿佛就是很自然的事情,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他的唇很炽热,甚至是他呼出来的气息都隐约可以感受到热气,这正如他的心,热烈而真诚,我张开嘴,将舌尖滑进他的唇中,他的舌头也热烈的回映着我——我们就这样吻着,慢慢地体味着
男人与
男人之间的爱……
高标病房里的阳光温暖而舒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雪莲的味道。
良久,我们才彼此将嘴唇分开。他默默看着我,笑着对我说:“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轻轻地说:“是真的。”
小高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爱我的。”
“是吗?”我微微笑了笑,说:“你真聪明,比我聪明多了。我这辈子是什么都缺。小时候缺菜,长大了缺钙,老了缺爱。年轻时缺知识,安了家缺房子,上了三十缺文凭,有了年龄又缺健康,开放了我们又缺青春,有青春时又缺开明。三十多年,我一直就浑浑噩噩地过着,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当兵,考学,
结婚,提职,生子……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像一列高速行驶在轨道上的列车,从没有看到轨道之外的世界。是的,有时,我想,人活着为什么呢?其实人活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死亡。每个人都不可避免这一宿命,就算人再能折腾,再有权有钱有声望,最终也不过是什么也带不走。你知道吗?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曾经感叹自己是那么年轻,那么奋发有为,觉得还可以做好多事。可现在,我三十六了,人生的一半都过去了,才发现自己三十多年来,竟然连个‘爱’字都从没对一个人说过。你是第一个,小高。”
高峰把头凑进我的胸前,轻轻地对我说:“人世间那么多浮华的东西,只有听到自己所喜爱的人说爱自己,才是最幸福的。主任,我也爱你。”
我抱着他,阳光碎金子一般地洒在我俩身上,我慢慢地说:“我们一起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释放出了魔鬼?”高峰说:“你是担心这种爱不为世人所理解?”
我叹了一口气,说:“不是吗?谁能接受这样的爱?”
“我。”他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说:“我接受这样的爱。主任,就像现在,你抱着我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这似乎就应该叫做天长地久的感觉吧,两个人,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天长地久呢?再久,也逃不过死亡的分离。可人们却偏偏要创造出一个词叫做‘天长地久’来形容
爱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仿佛说出这话的人来就真能永远在一起似的。只要你觉得这是爱,能天长地久,我也觉得这是爱,能天长地久,那么我们俩就是天长地久了,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去说呢?”
一种莫名的感动从心头升起,我看着他那双纯真而炽热的眼睛,说:“有点像琼瑶小说里的对白了。还是想想现实问题吧。我俩都得超假了。”
“是借鉴了一下张爱玲小说里的对白。”高峰说:“是啊,明天我们就得回部队的!现在已经都超假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就你这样缠满绷带的头,还怎么回单位啊!我已经和团领导说了这件事了,政委让我也迟些回,直到你出院,把你护送回团。对了,你家电话是多少?”
“干吗?”高峰望着我。
“你说干吗?通知你父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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