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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一回到单位,就在各个办公室转了一圈,看到了熟悉的同事和地点,心里总感觉一种莫名的感动,我妻子曾经和我说,我是一个很怀旧的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事实证明我确实比较怀旧。当我转到组织股时,我在门口停了一下,我是从这个门走出来的,就是在这里,我练就了一笔过硬的文章,所以我对处里所有的组织干事有一种特殊的期望和关注。但通过我近几年的观察,几乎没有一个我能看得上眼的组织干事。这些年轻人不是不爱加班吃不了苦,就是自以为是不注重学习,交代的事情总搞得糊里糊涂,让人放心不下。
组织股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笑声,我进门一看,看到干部股的小林和一个我以前从没见过面的干部正在打闹——我很恼火,竟然有人在上班时间打闹,看来我走这一年里,处里的作风正在急速下滑呀,看来有必要进行一次政治处的干部整顿了!
他们看到我后,立即起立打了招呼,小林身后的那个中尉,有一张很年轻的脸,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没当过兵的地方大学生。
我想起来了,这个大概就是副政委和我说的新来的组织干事高峰吧,我盯着他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留着不算很短的头发,眉毛不算很浓密,但却很有型,虽然戴着眼镜,却遮挡不住他眼中的闪烁的聪慧与灵气——我立刻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了好感,已致于把刚才产生的整顿干部的念头都忘掉了,我笑了笑,让他好好干,有什么困难找我。
当我迈出组织股的门时,不知为什么,林峰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动着。
干事说:林干事竟然对我说了假话!我一点都感觉不到肖主任对我的照顾。
事实上,自从他回来以后,就没有找过我谈一次话。眼看就要年底了,干部该调整了,我都已经干了三年副连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可主任却从没有问过我一句关于调职的事情,只是在每次报完材料后听取他的那一大堆意见时,他和我说的话最多。
那天下午,主任把我整整三个晚上加班写出来的一个经验材料改得面目全非,几乎是大换血,推倒重来,我拿着满目创痍的稿子回到办公室闷坐着,脑子里几乎没有半点修改的思路,一直到晚饭号响起来,我也没有动。
就在这时,林干事进我们股叫我吃饭,我斜瞅了他一眼,就像猫看到老鼠时的那种目光,林干事瞪大眼睛问我:“干吗啊?我惹你了吗?”
“你说的没错!”我恨恨地说:“你看看,主任给我改的!”
林干事拿起稿子,翻了翻说:“真奇怪,他一个快走的人了,对工作还这么认真!”
“什么?他要走了?去哪?”
“噢……”林干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抢先说:“行了吧,我也知道他会走的。只是不知道他具体去哪,上面定了吗?”
林干事小声地说:“报告前天就递到军里了,是到军里一个处当处长,就等着审批呢!估计今天差不多就批下来了。”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说:“临走还这么多毛病。”
林干事拿着我的稿子若有所思地说:“他改别人的稿子,从没有像改你的这么认真。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由他改过的最细致的稿子呢!”
“是吗?”我抬起头,打趣地说:“这么说,他还对我别有用心?”
主任说:其实,我是对小高别有用心。
从他的文字中我看到了年轻时的我。虽然他只有二十六岁,但他的思路清晰,逻辑清楚,行文流畅,文才飞扬,唯一所缺少的就是岁月历练的火候。但他如果真正修炼成为一名老到的干事时,恐怕又没有了他现在的朝气蓬勃与创新思维了。看着小高眼睛里闪烁着的灵气,我真不忍心去破坏,我发现我竟然有点喜欢上他了,就像是对自己青春的一种怀念。所以我在改他的稿子时常常比别的干事下的工夫多,时间也长,他就站在我旁边,我会叫他搬个凳子坐下,跟他说怎么改,用眼神和他交流。小高当然是一副很谦虚的态度,他笑起来,眼睛很闪亮,就像年轻时的我。
其实我大可不必对他要求如此之严,因为再有一阵子,我可能就要调到集团军了。记得去边防代职前,领导找我谈话,就很明确地告诉我,代职是锻炼,回来就给我调正团。虽然以我的资历与阅历,对调职前的等待应该能沉得住气,但这次等待却显得如此漫长,总感觉有一种心神不宁。
事实证实了我的猜想。
今天常委们在一起吃饭回来时,副政委老胡小声地对我说:“肖主任,听说你的报告集团军没有批准。”
当时我的脑袋“嗡”了一声,忙问他:“你听谁说的?”
老胡说:“我的一个同学,干部处副处长。你赶紧找找人吧!别傻等着了啊!”
回到办公室,我点了一支烟,紫蓝色的烟雾缭绕在空气中,变换出神奇的图案,让人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几年来的辛勤努力难道真地要靠送礼才能博得一个应有的职位吗?
烟抽完了,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干部处处长的电话。
“喂,哪位啊?”干部处李处长略带酒意,在这干部调整的非常时期,他的饭局一定很多。
“领导,忙啥呢?”
“哦,是老肖啊!”李处长笑了笑,说:“刚刚在外面吃饭呢!”
“哦。是吗?挺忙的呀,现在说话方便吗?”
“你是不是问你调职的事啊?”李处长压低了声音说:“老肖啊,你的事可能有些麻烦?”
“怎么了?”我问。
“军区给打回来了。”李处长似笑非笑地说:“军区机关下来一个副团干事当处长了。”
“上面下来人就必须把老同志顶回去了吗?”我有点恼火,控制不住话语里的怒火,质问道:“当初去边防代职,上面谁也不肯去,把名额分下来,分到我头上,我二话没说,收拾好行李就走人。现在轮到进步了,就没人考虑我这个到边防代职的老同志了?”
“老肖,你别发火呀!”李处长急忙说道:“领导们对你的事还是有考虑的,这不,列到第一批后备干部名单中去了,只要有正团的位置,肯定优先考虑你!”
“优先优先优先!就是到边防锻炼优先考虑过我吧!”我忍耐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我今年是三十五,三十五的副团当了四年!是不是必须我拿着钱去给你们送到口袋里,才能调了这个正团?”
“肖主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李处长一改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处长都是送钱送上来的?”
“送不送你们自己知道!”我生气地把电话摔下,掏出一根烟抽起来。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声“报告”。
“进来!”这个时候来报工作的人,都是不长心计的人,我的坏心情,一定会强加给他们的。
可是我抬头一看,是小高。
干事说:我一进门看到主任的样子,就知道他今天心情肯定不好。他铁青着脸,在烟雾的缭绕下显得更黑了,眉头紧紧皱着,眼睛沉重得凝视着空空的桌子,嘴巴紧紧闭着,本来很坚毅的下巴显得很固执的一幅样子,左手的烟慢慢燃烧着。我知道我来得非常不合时宜,可我手头拿着一份上面刚发来的急电,现在不报,明天误事后果更严重。于是我鼓了鼓劲,说道:“主任,给您报个东西。”
主任抬头看了我一眼,点头让我送过来。
我把夹子递到他手里,他草草看了一眼,签了个字,轻轻地说:“给团首长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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