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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欧阳坷叹气。
众享是永远无法取得平衡的极端。美丽而自嫌污秽,表面自信而内心自卑,憧憬
希望却又无法摆脱绝望。
“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去吧。” 欧阳坷体谅地说,环着众享的细腰柔声安慰着
。
众享却笑了,刹那间笑得如寒霜中忽然怒放的新桃: “怎么不去?我可不想成为
被你养在玻璃缸里面的金鱼,闷死人了。”
无尽缠绵的轻吻随着众享环上欧阳坷脖子的手臂一同送了上来,欧阳坷贪婪地回
应。于是,轻吻化成热吻…………..
欧阳坷到底还是有点担心众享会不适应。
即使众享什么也没有做,帮里人对他的恶意也不会有丝毫减轻,这一次带他当众
露面,不知道是否会发生让众享难堪的事情。
虽然发誓会好好守在众享身边,寸步不离,让帮中人认清楚自己对众享的心意,
以后不敢轻举妄动,但欧阳坷还是觉得自己现在这个举动有把众享推出去受委屈
的嫌疑。
望着众享在房中兴致勃勃地打扮,欧阳坷稍微皱起眉头。
好好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在衣柜中选了好一会,才决定穿那件新送来的衬衣。
众享还小心翼翼地在身上喷了少许古龙水。
“坷,你说我这样会不会味道太浓?你帮里的兄弟,也许会不喜欢男人喷古龙水
吧?” 众享偏头,腼腆地问。腮边一抹轻红,活生生一个绝世佳人。
原来佳人二字,不但可以形容美女,也可以形容美男。
欧阳坷的眉头还没有舒展,他有点不安。众享理应知道这次聚会定然暗藏风浪,
今晚要去面对众多仇视自己的人,如何可以露出这样期盼的神情。
众享,你脸上的微笑,有几分是强装出来?
“古龙水我也常用的,香喷喷的我最喜欢。” 欧阳坷隐隐心疼,搂着众享: “
我喜欢不就行了?”
你是为了我,才笑得如此灿烂?
身为龙头无法忽视帮里的怨言,我必须找时机把你送到众人面前,让他们慢慢接
受。路很长,你要吃很多苦头,受很多的暗箭。
这一切的一切,你都知道吧?
众享嗅着欧阳坷阳刚的气味,忍着心肠把他推到一边。
“看看,你把我的头发给弄乱了。”
他淡淡笑着,又拿起梳子细心地整理。
古来无数乱国的君王,逃不开美色而沦落。将反兵弃,君王成寇,他不希望欧阳
坷是其中一个。想留在欧阳坷身边,就必须获得帮里人的好感。
昨日的众享虽然是遭人唾弃的男妓,今天会安安分分,跟在欧阳坷身边,做个正
经人。
望着镜中欧阳坷的脸 --他正在身后赞叹着欣赏众享的美态。满目爱意,可
以用什么来盛?
这样的时光,能有多长久…………..
心里忽然象被纠得紧紧,叫人惶恐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众享神色一变,蓦地将手中象牙梳子一抛,旋身扑到欧阳坷怀里。细长的手指深
深陷入欧阳坷的西服,如秋风中不胜摧残的落叶般颤抖。
他轻轻地哀叹: “我不想离开你。” 一声又一声,仿佛别离就在眼前,悲惶不
安。 “我不想离开你,坷,我不想离开你………..”
“傻瓜,谁说你要离开我?”
欧阳坷环着众享,将胸膛贴进众享,让他听自己的心跳。
“我不想你为我跟帮里人反目,又不想离开你。” 众享直直盯着地毯的精致花纹
,低声说。
欧阳坷安抚地微笑: “我不会和帮里人反目,但也绝对不会离开你。”
肯定的语气让众享安心,他察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从欧阳坷怀里逃开,重
回镜前。
“快开始了。” 众享回复常色,梳理停当,转头笑问: “这样可以吗?”
欧阳坷细细看了一会,蹙眉摇头: “这样不行…….”
众享担忧地看看镜子,又狐疑转过头来: “怎么不行?我这个打扮很难看吗?”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 欧阳坷慢腾腾地说: “害我不想带你下楼,只想
带你上床。” 脸上促狭的笑容自然浮了上来。
手中的梳子立即扔了出去。
众享怒瞪着欧阳坷半晌,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抛一个媚眼,风情万种地扭颈:
“上床,你还怕没有机会?”
欧阳坷大笑,大步迈前就要开始狼吻,被众享用手挡着。
“我今晚参加你们的聚会,可不想让人把我看成一个妖精。” 他甜甜靠在欧阳坷
怀里,怔然说: “我不惹事,安分正经,希望你的兄弟们可以容得我一个安身之
处。”
“谁敢不容你?我现在就带你下楼,有对你不好的,我一定不放过他!” 欧阳坷
保证着,将众享拉出门口。
打开房门,楼下的喧闹声夹杂着音乐直冲耳膜。众享这才知道房间的隔音设备有
多好。
楼下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的西装笔挺,有的穿着唐装扎腰带。还有一些小姐太太
,想来是这些帮中重要人物的家眷,正在“世叔”“伯伯”地四处打招呼。
真真是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景况。
众享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欧阳曙。不知道是他不肯来参加,还是欧阳坷贴心地
将有可能制造不愉快事件的嫌疑人都屏弃在这个聚会之外。
喻棱靠在楼梯边,想来是欧阳坷吩咐他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搅。他远远对
着众享微微一笑,似乎在鼓励他。
众享感激地向他一瞥。
众享被欧阳坷搂着腰无声无息走到下梯处,楼下谈兴正浓的人终于发现欧阳坷的
到来。
全场立即静了下来,只剩音乐在大厅中飘扬。
目光纷纷落在众享身上,尤其落在被欧阳坷环着的细腰上。
欧阳坷以这样亲密的姿态出现,其中的意思大家自然明白。
“怎么忽然这么安静起来?” 欧阳坷呵呵笑着,和众享走下阶梯。 “各位世伯
兄弟,好久没有见见面,今天要好好乐上一个晚上。”
他走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面前,殷勤地说: “庆叔现在在家里享福,身体是
越来越健朗了。有空多来坐坐,和当年的兄弟们一起吃顿饭,不挺悠闲自在么?
”
众享安逸地站在一旁,时刻跟着欧阳坷。
那庆叔似乎真的是退休许久,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过帮务,也没有听说最近关于众
享的传闻。他狐疑地望望众享,对欧阳坷精神爽利地大笑:
“老头子虽然不中用,大少爷如果要差遣,还是随时来听差。”
欧阳坷笑笑不答,牵着众享走开,继续和众人说话。
众享跟着欧阳坷,回头望望庆叔,正巧看见有人在这老头子耳边嘀咕。老头子一
边听得变了脸色,一边抬眼向众享望过来,刚好与众享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眼里毫不遮掩的怨恨象冰针一般刺得众享打了个冷战,急忙掉过头靠在欧阳坷
身边。
“怎么了?” 正在和他人说话的欧阳坷发觉众享的不寻常,低头轻轻问。
众享抬头,给欧阳坷一个淡淡的微笑。
眉角间,却不经意看见隔壁的人眼中的鄙夷之色。
全场的气氛一直没有热烈起来,连那群向来唧唧喳喳的小姐太太也不大有动作,
更不要说跳舞。
大家三五成堆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都停在众享身上。
欧阳坷耐心地带着众享不断与每个人说话。可得到的都是虚假的应承,偶尔肯和
众享打招呼的,也只是迫于欧阳坷的威严。
这样的情景,连欧阳坷看了都有点丧气。
众享其实很好很和善,什么坏事也不做。为什么帮里人对他的成见就那么大?原
本想让帮众看清楚众享的无害,现在倒只剩下难堪二字。
帮众没有兴致,欧阳坷没有兴致,众享站在身边,脸上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
什么正经安分就可以获得一点好感,取得一点原谅?
原本想象过遭到集体唾弃的情景,但始终要亲身体验了,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恨
意有多强,鄙视有多彻底。
那是无法洗干净的标志,即使在肉上割去皮肤,很快又会重新长出来的仇恨标记
。
他宁愿在凡间,虽然没有尊严,但没有人把赤裸裸的鄙视和憎恨显现出来。客人
们需要众享,贪婪众享,争夺众享,那些丑恶的人显出众享存在的价值 ---
直接用高额的度夜费来表示。
宾主都无话可说,冷了场。音乐讥讽似的在场中四处游荡。
喻棱走过来打圆场。
“这里都是帮里的骨干,天天有事情做的。明天还有会议,还是早点散场的好。
” 喻棱潇洒地笑着,全场都可以清晰听见他的声音:
“反正聚会就是大家见个面,聊聊天,不必非要闹个通宵。”
欧阳坷还没有回答,身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就扬了起来。
“大少爷!我要问一件事情!”
欧阳坷搂着众享转身。原来就是刚才的庆叔。
没想到这老头子满头白发,鼓足了中气说起话来还如此大声,这一开腔,把全场
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大家都望着他,知道这位当年与欧阳坷父亲并肩做战的老元老要率先发难,不少
人心里兴奋起来。
众享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淡然对着威风凛凛、现在看起来居然满面红光的庆
叔。
“庆叔要问什么?今天大家一块聚聚,有什么不妨说出来。” 欧阳坷勾着众享的
腰,谦逊中带着天生的威仪。
庆叔狠狠盯着众享,指着他问: “大少爷,他是谁?”
欧阳坷偏头瞧瞧安静的众享,从容地说: “他是谁,庆叔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目光在刚刚在庆叔耳边嘀咕的人身上一转,冷冽得叫人心悸。
“好,大少爷是知道这小子的身份了。” 庆叔抖着花白胡子说: “大少爷怎么
可以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众享是我的爱人。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容不下他
!”
庆叔气得浑身发震: “他是、是是……….”
欧阳坷截断他的话,悠然说: “我知道,他是徐天强的儿子,那又怎么样?不可
以选择父亲不是众享的错误,而且当年的事情也说不清。大家就相安无事吧。”
“不可能!” 庆叔吼了起来:
“我知道大少爷下了严令不许我们对这个小畜生怎样。反正我已经老了,也管不
上什么事情。但当年我亲眼看着你父母被人出卖死在枪下,今天一定要说不中听
的话。”
他的目光回到众享身上,嫌弃地一瞅。
“这是叛徒的儿子,同心不共戴天的仇人,留着他一条贱命也就算了。脏得连阴
沟里的老鼠都比不上,居然还敢呆在我们大少爷身边。他分明是靠色相惹事的妖
精!相安无事?除非他流干净徐天强的血,重新投胎!”
众享被这话砸得猛然一震,瞬间领悟过来,再委曲求全,也不可能得到这些人的
谅解。他们的仇恨从上代而来,已经不可以靠博取好感来缓解。
众享众享,你何其幼稚!
到底在凡间多年,历练出一身应付的好本事。虽然心中思绪起伏如惊涛骇浪,脸
上却依然轻轻微笑着,仿佛庆叔说的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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