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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灶台刷了三遍,湿淋淋的水几乎把炉火都浇熄了他才罢手,又去把两个炒锅和刚才熬粥的锅刷了一遍,看看外面已经全然黑下来的天色,耳朵里都是黑夜在慢慢流逝的声音,最终确定了李刚已经睡下,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厨房。
客厅里也没有亮灯,他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看见李刚在床上平躺着,似乎是睡得熟了,就退回客厅,从电视柜里找出铺盖,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被子,想起来放在卧室的柜子里了,踌躇了半晌只好就这么算了,把褥子铺一半,另一半压在身上,也不脱衣服,和衣而卧。
不知是不是今天太累,头一沾到枕头,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梦是黑甜乡,只是李质朴的睡梦,黑则黑矣,甜则未必。
早上睁眼,就觉得七窍都不对劲。耳朵里嗡嗡地乱响,鼻腔干的好似要龟裂的土地,嘴里苦的如同被灌了满嘴的黄连。
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先就被沉重的四肢吓了一跳——难道也病了?
鼻腔不仅干燥,而且堵塞。
李质朴吃力地转动眼珠,想要看看李刚是不是已经起床去上学了,却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李刚侧着身子一只手掌支起脑袋,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见他醒了,李刚笑嘻嘻地掩饰着眼底的疼惜,嘴巴却从扁扁得变成勉强能挂住笑意的弧度,伸手戳戳李质朴的胳膊:“要不是我,你就冻死在外面沙发上了哦。”
似乎一瞬间,父子之间的依靠和缱绻温柔,都能够回来。
李质朴心里一阵温暖。
李刚重新躺下,头挨着李质朴的胳膊,规规矩矩地让李质朴安全感泛滥得几乎又要昏睡过去。
可是也就是老实了一会儿。李刚把李质朴的手臂举起来,改成靠着李质朴的身体,把他爹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体的另一侧。
李质朴心里悬了一阵,渐渐又放下来,呼吸中没了叹息的力度。
李刚忽然一骨碌爬起来。
李质朴本能地往后一缩。
却已经迟了,李刚按着他的肩膀,渐渐地移到他正上方,眼睛像两枚钉子,把他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李刚嘴角带着笑,直直压了下来。
“我……小心传染上……”微微偏过了头,脸颊上泛着绯红的颜色。
静默了片刻,忽然李刚在他耳边嗤地笑了一声:“传染上什么?同性恋么?”
三十六李质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可是作为父母在对待孩子无礼的问题时,既要表现出威严,又要比较没脸,所以李质朴讪讪地笑起来,眯着眼睛让眼皮里陡然升起的热度慢慢减退,之后才睁开眼睛:“瞎想什么呢。”
李刚不依不饶:“我没瞎想,我就是被你传染上的!”说完,一头扎进李质朴怀里,抱着父亲的腰不肯撒手。
李质朴心中苦不堪言,一方面对于自己被定性成小众群体中的一员而感到焦虑,更加担忧的却是李刚这傻孩子的缺心眼。虽说外形上已经是成熟英俊的小男子汉,心智上却似乎低于实际年龄,对于父亲有着近乎疯狂的独占欲,并且这种孩子气的心性和行为,一点也没有因为时间的变迁和年龄的增长而消退,反而渐渐变质成为一种危险的情愫。他一旦想到要面对李刚独立以后,可能对自己说的话或者做的事,就忍不住脊背上一阵阵发凉,深深悔恨于在他小时候没有进行良好的教导。
可是现在李刚正在上高二,离紧张的高三和高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学校尚且不敢对这些学生的心理进行侵扰,何况是一心盼着他能出息的父亲。
李刚自然不知道李质朴闭着眼睛在思索着这些久远的事情,他只是抱着李质朴,想着如果就这样病死了,也能握着手躺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李刚。”李质朴忽然开口,把李刚吓了一跳,在他身上惊了一惊,又有些困倦一般地垂下头,枕在他身上,“你现在,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不要操心。”
李刚枕在他身上笑起来。
李质朴已经想不分明他在笑什么,但是这至少证明自己的话他听了,他一边想一边缓慢地说:“马上你就要进入高三学习,会很紧张,你不要分心……住在学校里也好,不要担心我。”
李刚听到这里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眼巴巴地瞪着李质朴,温润的眼眸里藏着柔软的祈求:“我不想继续住在学校里,我想跟你一起住。”
李质朴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没忍住,就挂上了僵硬而尴尬的表情:“那,也好,反正慢慢地天气也热了,客厅里凉快,我……”
“不行!我们就住一起嘛!”李刚扑在李质朴身上,不依不饶地摇晃着,仿佛是几岁大吵着要糖吃的顽童一般,“我喜欢住在家里,喜欢跟……爸爸一起,好不好?”那两个字如今再出口,总觉得酸涩,可是为了达成目的,只能凭借自己是他的儿子,这唯一的筹码。
李质朴笑了笑,抬手找到李刚搁在他胸前的脑袋,摸了摸少年线条稚嫩却已经透出刚硬气质的脸:“也好,你在家里,跟爸爸做个伴。等你上了大学走了,见面就更难了……”
“我上大学,你就跟着我嘛!”李刚又晃晃他的身体,眯着眼睛看李质朴因为头晕而失神的脸,“我们俩就像蜗牛一样,走到哪里就把家背到哪里,不好么?”
李质朴没有回答,他的手心依然贴着李刚光滑的脸庞,呼吸却平稳悠长,静静地睡去了。
李刚脸贴在父亲的胸膛上,那心跳声让他觉得安稳,他握住李质朴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抚摸着那条传说中的感情线,嘴里嘟囔着:“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哦……”
于是很快,李刚就像小鸟筑巢一样,从寝室把一样一样东西都衔了回家。对他这样反常的行为,老师提出了疑义,却被李刚刹那欢喜起来的笑脸所打动,知道李刚一溜烟地从她眼皮子底下跑掉,她还在回味着说:“嗯,孩子心情好,成绩就很可能再拔高!”她心里甚至觉得,下年度高考成绩简直已经赶超本县重点高中有望了。
李刚把最后一床被子搬进屋,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站在客厅当中,汗如雨下。
李质朴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笑着问:“都搬完了?中午吃发面饼卷咸鸭蛋好不好?”
“嗯。”李刚开心地点头,等李质朴回到厨房,才把被子送进卧室的柜子里。
面是醒好的,擀成薄薄的一张圆胚,放在平底锅上炕到面饼上起泡,颜色变黄,就可以吃了。
一旁的小桌子上炒了三四个各色时令蔬菜,一小盆切好的咸鸭蛋,蛋黄里流出的油,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李刚嗷呜一声直直扑了上去,还没捡起筷子,就被李质朴揪住了耳朵:“去洗手。”
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出去,飞速洗完手回来,李质朴已经烙完了剩下的面饼,正在往面饼上铺上菜,再用勺子把鸭蛋斩碎铺开,最后把面饼三面都卷一下防止菜漏出去,对折一下,摆在一旁的盘子里。
李质朴手上不停,抬头招呼他坐过去吃:“过来,刚好卷完了一张。”
李刚走过去,高大的身子窝在一条小板凳上,却莫名地有一股温馨的味道。他两手捏了饼,一口咬下去,笑意就从嘴角攀上眉梢:“好吃!”
李质朴低下头嘿嘿地笑,把刚卷好的一张又放进李刚面前的盘子里。
生活也不是总这样风平浪静,父慈子孝。
李刚搬回来一个多月,借故天气冷,一直要李老爹陪着睡,至于睡觉时是否老实规矩,只要看李质朴时常顶着黑眼圈出门就可以猜出七八分了。
只是李刚依然经常在看到李质朴时,眼里放射出饿狼看见猎物的光芒。
李质朴最近变得越来越像海绵,对于李刚给的刺激变得反应迟钝,让李刚颇有些一拳打上去却没有收到对方疼痛表情的怅然若失。
随着高二即将结束,高三如同一座黑漆漆的地狱之门越发地临近了,班级里甚至有女生压力过大在课堂上哭到崩溃,导致了全高二年级普遍的心理紧张,所以他自觉地将心思大半都放在学习上。
这天晚上下了夜自习,一路和同学赛跑着回到家,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进了屋子就看见李质朴正在把一张窄窄的凉席铺在客厅的地上,不由得怔住了:“干嘛铺地上?”
李质朴拧了毛巾头也不抬地擦席子:“天热了,不能在卧室里睡了。”
李刚心里闷闷不乐,走上前去脱了鞋子踩在席子上,眉头拧得像他爹手里的毛巾:“那怎么铺这么小的?”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挡着李质朴还在擦洗席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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