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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时候,河边,一快乐的孩子向我跑来,扬着小手向着我呼喊: " 言言—— 你看,你看我挖到了一只青蛙!"他呼扇着桃花眼问我,"它为什么回在泥土里?它可以像老鼠一样的挖洞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装作博学多才的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它是在土里睡觉,它睡醒了就会变成王子了。"我记得妈妈给我讲过青蛙王子的故事。
"哦。"童童拉长了声音表示明白,对我的话他永远都是深信不疑,看着他用手轻轻抚摩那个可爱的小青蛙,一脸的兴趣盎然,我真有点嫉妒那大蛤蟆!
长大的童童越来越好看,身材颀长,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喜欢穿带颜色的卫衣,橘黄色,浅绿色,像巧克力的那种棕色,他穿起来很帅气,偶尔,他穿白色休闲的T恤,虽然也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他穿白色看起来有些病态。我喜欢逗他笑,他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眯眯地,有两个酒窝。他最恨人说他妩媚。
长大了的言言依然叫童童童童,长大了的童童叫言言莫言。
于是我常常梦想着自己是一只狡猾伶俐的狐狸,可以像在夜深人静时钻进他被窝里跟他在一起,然后在天明时跑回我自己家里化身为我。
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当一个真正的狐狸,我只期盼着我他唯一的最信任的最铁的哥们。
那天童童哀伤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泪,眼泪掉在我的嘴里,我知道了,原来哀伤的味道是咸咸的,是眼泪的味道。是为了一个男人!
我领人把廖向京结结实实的走了一顿,警告他别再出现在童童面前,我知道他不敢声张,同性恋,对于一个想往上爬的人,是最大的死穴。童童,是我守护的王子,王子最好的结局就是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样,想着一边成长,一边扫清童童身边可能有的一切障碍的自己,对童童来说,算不算公平?
城市的灯火在黑夜中散去,天际有颗流星很美丽,它让我想起童童,是不是生命中那些灿烂的事物,都注定是是稍纵即逝的东西?
在这个强权就是公理的社会,我可以从童童身边撵走廖向京,但我无法撼动王远东。我担心童童的脸,这张脸即使不会使人坠入情网却颇能挑逗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非分之想。但我即便认识到他们是在浪费青春却也无计可施。
当人被迫陷入和自己的志趣相冲突的庸碌无为的生活中,作为一种姿态或是一种象征,必然会借助于一种恶习,因为与之相比恹恹生病更显得消极。
我迷恋上交各式各样的女友。我不间断地更换钟情对象。
但结果可想而知。
我所有的妄图摆脱对童童的迷恋的努力都是徒劳。
我在这里死去活来,他在那厢一无所知。也许知道了他也装作不知道,那小子最他妈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为自己增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怎么办?
我神情惨然。
吕智博,一圈子里的哥们,曾经调侃过我,"真雏儿,改革开放都开放到现在了,还管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啊,只要一时拥有就别无所求,你真是穿着新世纪的裤子长着旧时代的脑袋,活该被王远东撬行!" "你懂鸟,我们是哥们儿!"我轻蔑地斥道。
"你看那妞,长的像不像你那朝思暮想的哥们?"我猛然看去,旁边的人轰然大笑。
靠,柳亚那货色跟童童怎么能比。
我以比以往更加强烈地想念童童。每天一睁眼的第一念头就是立刻见到他,但我知道,他在王远东那里,养伤,心头的伤,我不能再添乱。
于是我也没心情去医院上班,每天流连在酒吧。
我笑眯眯地问柳亚:"你中学毕业干吗非得就上班不考技校呢?"她警惕地看着我,知道我居心叵测,可又一时不知圈套设在何处,便反问我:"我干吗要考技校?技校有什么好的。""不,你上了技校不就可在接着进技(妓)院了么?"我把对童童的思恋独占欲都化成伤人的武器,矛头对准每一个能使我联想到他的人。
有一天我刚捉弄完柳亚要开车回家,她从后面追上来,眼睛红红的,连鼻尖也是红是,一把揪住我,质问我:"你干吗没事老挤兑我?你什么意思?" "放手,别碰我。"我整整被她弄歪的领口,对她道,"没什么意思,好玩,开玩笑。"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么,你那么是开玩笑么?" "怎么不是开玩笑?你也忒不经逗了吧?开玩笑也急,没劲,真没劲。" "你的玩笑都是伤人的。" "我伤你哪儿?胳膊还是腿?伤人?你还有地方怕伤?你早成铁打的了,我这几句话连你挠痒痒都算不上。" "我哪点、什么时候、怎么招了你了?惹得你对我这样?" "没有,你没招我,都挺好。"我把脸扭向一边。
"不对,以前你不是这样。"她摇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讨厌怎么样?不讨厌又怎么样?"我傲慢地看着她。
"不讨厌我就还来,讨厌我就走。" "那你走吧,别再来了。"我冷冷地盯着她说,每个字都说得清楚。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小声道:"能问句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就是看见你就烦,就讨厌!"她用锥子一样的目光盯着我,然后缓缓地开口:"你当我不知道,你喜欢自个一朋友,可人家压根就没注意到你,宁可找个不认识的人玩同性恋也不要你!你就知道拿我们女人顶……"话没说完我就扇了她一嘴巴,柳亚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桃花眼噙满了泪水,然后跑开。
我重重扇自个两嘴巴,我他妈最恨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东西!还是个男人吗!
我知道我他妈自个的生活是完全毁了。我再也回不到守护王子的唯一角色了。
我知道我快死了,因为最近我常常做梦,我梦到自己真的成了一只狐狸,总在深夜里,守侯在童童的床边,如果可以活在梦里,我情愿永远不醒来……我抱着童童刚开始学画时给我画的那张人体素描,他当时闪着桃花眼亮晶晶的说,不像言言,倒像只小狐狸,哈哈哈哈哈。
我真怕他笑岔了气。
我很想在我死之前告诉童童,我是爱他的,我有多么不舍得离开他,可惜,他不想听。他就是要才认识不到一年的王远东,也不要二十来年陪在他身边的柳莫言。
如果可以接受一个男人也会很幸福的话,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一直以为一定会是我的!!
如果他的目光可以伴随我一生一世,我情愿我的生命只有一天那么长。
人需有心事才会死去,才会至今也认不清世界的面容,不然我们的祖先将反复追问,这凄惨的集中了一切的命运,一个人的死包容了所有人的历史,一个梦包容所有死的方式。
童童,人说若是真的有灵犀,就一辈子不做情侣,于是不用害怕分离。
王远东,人说若有幸走到一起,就好好继续,就算生活多不容易,还是对他死心塌地。
童童,我真的走了,若你有天想起我,请别难过。
妖精有了人的心北方初冬之际景象萧瑟。
我和王远东整天窝在床上,王远东休息得好,睡得龇牙咧嘴的,脸红嫩嫩的像个大桃子,我照他脸蛋子狠狠啃一口,他也就只皱着眉头挺不满意的哼哼两声。狗脾气都收敛了,一点都不横,真好。
我又换个地方啃一口,这回可能真疼了,王远东哎呦一声。我赶紧用手给他揉揉。
王远东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让你受惊了左脸右脸脑门们!"我嘿嘿乐着给自个点了一根烟,给王远东点一根他不要,还批评我说我烟练得太勤了烧一被单窟窿。
"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一般不一样?"我问他。
"没有。"王远东拍我*一下,"还挺翘结实的。" "啧,少扯没用的,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闪开他罪恶的黑手,"我得神经病了。" "真的!"王远东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不信。" 继续把手探过来折腾我。
"就知道跟你说你也不会信,不过我怀疑确实过了。别回头哪天我犯病了把你吓着就成,我先预先通告你一声。"我揉搓他脸蛋子。
王远东瞪开顶凌厉的眼珠子看看我,然后缓和下来安慰我说:"神经上的毛病一般人都有,诸如失眼、焦虑、那不算很特别。没事。你也就是最近心情不好才会这样,过一阵子就好了。要不,干脆,我领你去散散心去?咱两出国得了。" "我哪都不想去,"我挺沮丧地跟王远东说,"我有段时间已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我有点害怕。" "没事,没事,"王远东安慰着我,不过更像是安慰他自个,"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是我把柳莫言忘了,装压根没这人,谁都没听说过他?对不起,我没你那么豁达心胸宽广,说带忘一个人就能忘了的。" "说什么呢!我是那意思嘛!?"王远东生气了,一转身背对我不吭声。
我看他那样,用手指搓搓他,他一甩肩膀摔开我还"啧"了一下表示不耐烦。
我给他把被提了提,自个靠床头继续吞云吐雾。
过半天王远东呼啦一下窜起来把我手里的烟夺过去扔地下,把我吓一跳。
"真是世风日下,祝鹤童你也算受党教育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告儿你啊,我现在十分不爽,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没小人度你啊。"我挺孙子的解释,一脸真诚,"您别跟自己过不去,跟我这神经一般见识。" "你瞧瞧你这点出息,你那点胡搅蛮缠也就给我使!"王远东看着我恨恨地说。
我觉得心里挺委屈。
没吭声起床去洗手间,大脖子疼得简直能要了我的命,一边冲着澡,一边疼得我吱哇乱叫,好歹冲了一下,我又倒回到床上,动弹不得。
王远东还懒赖在床上,见我在他身边躺下来,往一边挪了挪,嘟囔着:"这事还没完呢,大爷我正气着呢,你别想占我便宜!"我本想抬起腿踢他一脚来着,刚一动弹,腰像被人扎了一刀,疼得我啊得叫起来,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说实话,我从小就不爱流眼泪,打从娘胎落地开始算起,我哭的次数都能数得清。
我这么一哭一叫唤,王远东毛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推了我一把,口气装得还挺横:"哭什么呢你?这点事至于吗?" "疼。"我揉着脖子说话也带着哭腔。跟王远东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跟他发脾气,骂人,甚至动手打人,也可以贱了吧唧地被他打骂像孙子似的训,可以像现在这样像他的老弟,他的儿子,挺恶心地跟他胡搅蛮缠。
王远东就不说话了,从药箱子里拿出一瓶药酒,把我的T恤往上撩了撩脱下去,在脖子上给我揉。手在脖子上搓来搓去的,药酒好象燃烧起来,很灼热,疼痛果然就不那么厉害了。搓了将近一个钟头,王远东满头大汗,在我*上给了一巴掌,说"好了。一会热劲过去了,就不疼了。真他妈,累死我了!"我抬起头,使劲地乜斜他,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撒泼打混得理不饶人。柳莫言说我是属白眼狼的,怎么喂都讨不了好去。
王远东看我这样,反倒乐了,搂住我摸,嘴里说,"别用眼神视奸我奥,你丫真色,又想占我便宜!"我一听他这么诽谤我这上进的好青年,也不能含糊,我说:"王远东,你可得搞清楚,就目前你的条件来说,要有流氓肯强暴你,那是你多大的福利呀!" "这你说的奥,回头你可别后悔!"唉,王远东挺好的一大好青年平常纵横跋扈的,这会儿不好好装酷,一脸的色情猥亵,搞得我的心情比下午五六点时候北京的交通状况还要复杂。再一刻深切的体味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不要在老虎嘴边撸须子,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一口一个求饶,说得我自己直反胃,为了躲过这一劫,我忍了。
王远东那二愣子青年搞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使劲冲锋陷阵,一点都不能体谅我的辛苦。
妈的,我可真够背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看不到光明。
中午王远东开着他的古董奥迪拉着我去吃饭,平心而论,王小子个性差了点,但绝不是什么败坏社会主义优良风气的社会蛀虫,行事绝对低调,我们小区门口开火锅店的那老小子都开上二手凯迪拉克了,子弟中的子弟王远东还固守着他的奥迪呢,这是什么?朴素,这绝对是朴素。
我俩来到一拉面店,这儿的拉面做得又快又正宗,比三千多块钱一只的极品血燕美味多了,再配上一盘卤牛肉,夫复何求阿,我俩都喜欢这味儿。
不过赶饭点人特多,包间都满了,老板挺抱歉,一劲跟王远东点头哈腰的解释稍等片刻,我看他恨不得逮一包间人拽出来。
其实大厅挺宽绰,人民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有吃有喝,欢聚一堂。
我选定挨墙边一席位坐过去,王远东无奈跟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
老板一个劲说哎呀等会就能倒出地方来好久没见着您二位了今儿个想吃什么全免单算我的心意。
我拉过王远东警告他别摆那幅上门讨债似的臭脸,都饿着呢,马上就吃吃完走人,给我乐呵点。
面很快就上来,还外带了好多配菜,吃得挺爽,王远东表情总算缓和起来了。
刚把王远东哄的见点笑模样,一人就张牙舞爪地过来,热情地跟王远东套近乎,"这不是王老弟么,在这儿碰见了啊,这是什么好日子啊,我就说今儿一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叫有好事嘛,赶得早不如感得巧了啊,这回说什么你可得给老哥这个面子,别再推拖!来来来,咱们一起乐乐去。"边说边拿眼角余光打量我。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王远东大黑脸地应付这大冬天愣能看到喜鹊的超人。
好不容易超人走了,王远东也不吃了,坐那咬牙切齿。刚才超人指着我问到这位是谁的时候,王远东形象全无教养全失的冲着人家叫哪那么多好奇心阿七岁八岁啊你,给那超人整得至少十秒钟才找到自个舌头还在嘴里。
我看王远东现在是恨不得把我拴裤腰带上提抵着,用他的话说是这年头连狗他都信不过了更何况人了呢。
我故意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咽着拉面,连带着观察人民们吃饭时的世情百态,和王远东长白山似的俊脸。
门口突然一阵喧嚣,中间夹杂着一少年粗哑高亢的农村大茬子味口音,不时凌驾于众人声音之上。
我抻着脖子张望,王远东皱着眉头给我擦擦嘴角,"吃你的吧,看什么热闹。"一脸遇佛杀佛,遇鬼灭鬼的万分不爽表情。
人民们也大多没忘了老祖宗留下的好凑热闹的历史传统,都停了筷子往门口张望,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大合唱的也没这动作齐唰。
"吵什么吵,没地方了就是没地方了……这钱赏给你们的,去别家吧……别影响别的客人就餐奥……给你脸了是不是?瞧你们那傻逼操行!……" "你这明明就是有地方凭啥不让俺们吃?谁要你这钱,我凭自个本事吃饭的,我有钱哩!"一群衣衫都是灰泥的建筑工人,领头的一个少年一脸青涩,可头上起了一堆火,像鸡冠子,还在地上蹦哩,蹦得上了吧台,又从吧台上跳下来。骂道:"狗眼看人低!" "你嘴放干净些!" "狗眼看人低!狗眼看人低的城里人!我有钱哩!" "我有钱哩!"有人学他的口音装得特孙子,有人跟着起哄,笑起来。
少年红了眼眶,眼看就要拼命的架势。
我看着我们旁边还空着的席位,"都闭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我自己,我惊讶于我胸腔爆发出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赶紧无害地一笑,跟人民,跟老板,跟服务生,跟少年们,指着旁边,说:"这还有席位,到这来吃。"众人沉默了好久继续被打断的饭局,几个少年神色各异地进来,老板一脸费力不讨好的郁猝样跟王远东点了下头。
刚才领头那少年和同伴们坐了会,走到我旁边,一扫方才的激愤暴戾,还有点腼腆有点手足无措地跟我道谢:"小哥,谢谢你哩。" "没事,别这么客气。"我感觉挺别扭。
这么一闹我也没心情继续吃了,拉着王远东走出店门。
都到车前了,那少年竟然又追过来,跟我说:"小哥,俺……我,叫白子。你的人情我记心里了。"然后跑回去。
望着他矫健的背影,想着少年红黑的脸庞,我觉得我们这帮城市里的乌合之众牛鬼蛇神都没资格和这么一个泥土的儿子比。
"呦,怎么着,还依依不舍了?你够牛掰的呀!这么个小牛犊都能收了。"我没搭理王远东那阴阳怪气,上车点了根烟狠劲儿嘬了两口,差点呛出了眼泪。
车开得飞快,车窗和天窗都开着。"那拉面真他妈孙子。"王远东说得义愤填膺。
我记得王远东那天捏了捏我的脸,傻笑着说,你这小子,老这么让人不省心。
想得到的得不到我俩在家不问世事当散仙了几天,日子似乎挺幸福,可我严重失眠,脱发,心情烦躁,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日子过好了烧作地。
有天我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去喝水,可冰箱里除了奶就是酒的,连个苏打水瓶子都找不着,我这个暴脾气,一怒之下把冰箱砸了。王远东睡得迷迷糊糊的跑起来还以为下暴雨了。
事后,我抱着冰箱残骸那个心疼,好几千块钱呢。
我不去医院,打最后一次去医院那天起我就跟王远东说了,以咱两的情分发誓,咱这辈子咱两人谁都别再来这儿。
所以王远东召唤了他那专用御医石涛。
我躺沙发上,看着杂志,王远东坐一边地上给我小苹果。
"他不带来地,你趁早省了那份心吧。"我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告诉王远东。
"你瞧你现在这德行,跟个蝗虫似的!"王远东拿我欠他八百块钱的眼神特藐视地看着我,瞧那意思欠的还是美元。
"我跟你说他指定不带来地,杀人要是不犯法我估计丫一早就得先结束了我。"王远东从茶几上又拿了一块苹果塞住我的嘴,"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自信呐!"感慨着,"那是你不了解 小涛这人,我倒是觉得他对你印象相当不错。"这时门铃大作。
王远东一拍大腿,"我说什么来着,切!"然后乐莫颠颠光着脚丫子就跑去开门去了。
来人果然是石涛。
我估计他是在医院里没骂爽,这回来继续补充我是多么无耻的罪行来的。
可事实证明人家极其具备专业医师的素质,按部就班地给我简单地听听敲敲。
屋子里仿佛一锅沸腾的水里突然被人加了一瓢凉水,安静得跟个跟停尸房似的。
王远东像往常一样的,他在我最需要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保持安静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石涛在我身上忙乎,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石涛,"你下岗了?怎么着你也不至于没钱糊口了吧?再说王远东也不能给你钱,你何必来面对我这个你最不齿的人受这份罪对不对?"石涛一*坐在椅子上,乜斜着看我,及其不满意地看着我,没跟我一般见识。
王远东倒在一边加缸:"你看见了,他现在就这样,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这什么毛病啊这是?" "我看最好找个心理医生来。"石涛沉默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来。
早在意料之中,王远东也没什么特殊表现。
我坐沙发上,两条腿晃来晃去的,说,"王远东我渴了。"王远东拿两瓶苏打水来给我和石涛一人一瓶,我喝了一口咂咂嘴放到一边,石涛倒是挺领情的咕咕咕几口一瓶水进肚了。
"别说,有时候你还真随我,细心,善良,"王远东凑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让人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小子变的温柔了,不再像个孩子,我骨子里其实特别喜欢王远东现在这样,比较深沉的凝视我的脸,感觉上,相互凝望的眼神里,充满爱情。"听我这么说你一定特骄傲特自豪特觉得自个挺不错吧,其实我那是逗你玩呢。"王远东说的特别严肃,气得我差点挥手给他一大嘴巴。
"你瞧你现在这脾气,跟个村长似的。"王远东在我后背上打了一巴掌。
石涛这时跟诈尸似的嚯一下挺身站起来,"没闲工夫看你俩在这打情骂俏,我那还一堆子事呢先走了。"王远东典型的卸磨杀驴型的,连客气一下招呼人家中午留家吃个饭都没有就把他送出门了。
几天后石涛般来个据说海归的医师来。
她先摸清了我祖上三代没有精神病、白痴、癫痫、自杀、酗酒、怪异性格及不良嗜好者的基本情况后才开始正式检查。
那过程让我联想到了我老爹跟我教育的那红色的1968.几天下来人家就最后总结了厚厚的一沓子片子,王远东最近也挺焦虑的,我真怕自个别是得了晚期癌症什么的人家都门清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骨子里还挺傻逼的以为自个能千年王八万年龟。
敢情石涛是派这么个女仙人来折磨我和王远东这脆弱的小神经。
终于有一天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在那女仙人留给王远东的杂七杂八中翻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大致意思总结来说就是病因:起病可能的诱因是病人的亲人友人连续离他而去,病人不肯接受事实。在此之前没有明显的异常。近一时期以来,病人失眠,食量少,发呆、冷漠、无故不理人。不能自制地有失常行为,思维不连贯,跳跃而迅速。
躯体检查:未见阳性体征。
PE:神经系统检查不合作。T37.心肝肺肾无阳性体征。
ME:神清。定向力不完整。
表现:承认自己有病,外观衣着整齐,身体瘦弱。饮食不主动,日常生活能完全自理。夜间兴奋不眠。拒绝入院检查,常把药扔掉。
情感过程:大部分时间独自沉思默想。对周围漠不关心,不理睬别人。对医生问话也有时不回答。
意志和行为:一般生活懒散,常卧床不起,不主动与人接触,自理差。
智能:明晰"披着狼皮的羊"和"被着羊皮的狼"的完全不同的引申意,并拿出一只里边是羊毛、外边是狼毛的毛笔举例,说它是一只被着狼皮的羊,具有幽默感。
建议:入院,轻型护理。
翻完这些东西我一*就坐地上了,自己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我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小时候见到的那疯女人形象,我忽然觉得特别痛苦,使劲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甩不掉那女人的影子和她的近乎绝望的声音,我想我他妈就是没毛病也得让这女人给我诊断疯了不可。
于是我坚决地拒绝她再接近我一尺以内,本以为会遭到阻挠,没想到王远东竟然首次和我达成了一致,说咱不治了,这他妈哪是治病啊,简直就是治出病,我看我家童童挺好,哪那么多毛病啊。
那海归的女仙人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俩摇摇头,治病钱一分没少要。
当天晚上我喝王远东在家里两人一起定了份超级大餐,准备喝他个酩酊大醉一醉方休。
几瓶下肚,王远东指着我破口大骂,"祝鹤童你别他妈的装得跟圣人似的,谁你都敢拿过来吆五和六儿的,你丫也不想想,你算他妈老几啊?……我告儿你啊,痰盂儿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你?还差点儿……"一边数落我,这孙子还一边给我加上好几筷子菜,喝多了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句话能絮叨上百遍,有点像电视里某些镜头里设计的回声,王远东耷拉着脑袋,一遍一遍跟那重复"你还差点儿,你还差点儿……"他酒品忒差。
我好歹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找出厨房里不知哪年产的一瓶子醋,捏着王远东腮帮子都给他灌进去了,没几分钟,他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一会儿的功夫,在片刻的沉寂过后,我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的王远东悲哀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继而,是哗哗的水声,这个蠢货为了掩盖他的眼泪把淋浴器打开了,一直以来,他都太看中男人的尊严,那些哗哗哗哗的流水声,掩盖着一个男人绝望的受伤的心。
我一直没敢告诉他,那女仙人走掉后,当王远东把她留下的那些药瓶药罐扔了,用手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若无其事地说到"什么病不病的,咱俩好不容易能在这么按安稳稳地一起,老天爷都得保佑着咱俩。"其实我当时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想到这些,我的心中一阵微微的抖动,十分酸楚。
我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踹开洗手间的门,我想看看王远东哭的模样,我不知道是否他流泪的模样也会像流莫言痛苦的眼神那样让我心碎。
王远东躺在浴缸里,脸上盖着毛巾,热气腾腾地洗澡水顺着脸上的毛巾流下来,他听见动静,把脸上的毛巾拿下来,露出通红的眼睛。
我们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丫装什么孙子啊,想哭就痛快哭,躲浴缸里掉什么眼泪啊!" "你管呢?"他说得有气无力地,伸手把帘子拉上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童童,跟我结婚吧。"王远东的声音颤抖着,伴随着水声一齐灌进我的耳朵里,"我跟你说真的呢,结婚吧,跟我。"他又重复了一遍,把水关了,周围一片寂静。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到:"你跟别人谁都不一样,我对别人跟对你没法一样,你他妈的从一开始就让我死心塌地听你的话,咱俩结婚吧,生他妈十个百个小崽子,儿孙满堂地活个百八十岁……" "王远东你别他妈的死不要脸啊,全世界就属你最不是东西。"我腿软了,一直滑啊滑阿滑到马桶旁边坐下,然后我强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回到桌子边拎起一瓶酒,对着瓶口一口气灌下去小半瓶,长长地打了一个嗝之后,我恍惚着看见王远东从洗手间出来了,忘了我对着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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