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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90年8月8日
那一天的黄昏象是从充满浪漫格调的画里走出来一样,又象是从一种美妙的诗境中跳跃出来一般,悄悄地降临到三江村这一块安静的土地上。整个三江村就象一位刚刚浓妆重抹过的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面羞涩地看向已经遍地布满金色霞光的这一方沃土。
赵四海牵着一匹大黄马乘着金色的黄昏从村前徐徐走回家里,把马拴在马圈里,又给他添了一些草料后,便转身回到屋子里。
空落落的房间,静而寂寥。
从厨柜内拿出中午吃剩的米饭,拿过暖瓶倒了些开水在饭碗里,然后又转身来到院中的菜园子中摘了几棵嫩绿的葱叶,便回到屋中葱叶就着大酱,他便开始了这一顿晚饭。
大黄马却在此时不知为何发出一声清脆的嘶鸣。鸡鸣狗吠、牛啼羊叫的声音便紧跟着响在村子的上空。同家长招唤孩子回家和孩子们成群结队大声欢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夕阳下,烘托出一派既详和而又热闹的黄昏时分的三江村。
饭后,他象往常一样,脱去身上的蓝色粗布衣服,换上一件浅绿色的大裤头和一件灰白色的背衣,又叨上刚刚点燃的一根焊烟卷从自家的院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榆树下一块大石墩上面朝落日的方向坐了下来。
他深遂的眸子并没有在意眼前令人陶醉的黄昏美景,而是专注地目视远方,双目里似乎充盈着一种对久远的回忆与眷恋。重重地吸上一口烟,一股细小的烟雾从他的脸前缓缓地升起,象是一条彩带慢悠悠地消散在金色的黄昏里。
他本不是这里的老户,而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后插户,而他的到来就象谜一样,一直让全村人费解。他孑然一身来到三江村,至今依然是个单身男人。这三年来,从未有他的亲朋好友来看他,也不怎么见他走出村子。
赵四海是典型的东北汉子,为人爽直又热情,幽默而又风趣,又是个务实勤快的男人。不仅自己的院子及田地侍弄得井井有条,而且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他都是随叫随到,从不拖拉。如此一来,他和村民们相处的倒是极其融洽,村民们也不再把他当外村人看代。
有年长的村民觉得赵四海已经是四十好几岁的人了,没个女人在身边那哪叫过日子呢,便纷纷热心地张罗着给他说媒,为他牵红线,可结果是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弄得村民们毫无办法。
村民们都认为赵四海是有故事的人,可是谁也没有办法知道这故事里的内容。天长日久,朴实的人们也就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们觉得只要和赵四海相处得来,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虽以入秋,但天气还是很热,这个时候,却仍有知了在树梢上不停地鸣叫。
“四海,又再这坐了!”老村长俊堂叔嘴里叨着一根烟袋锅从院子里缓步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另一块石墩上坐了下来。
他和赵四海是邻居,两家只隔一道栅栏。
听到俊堂叔的声音,赵四海收回目光,发现手中的烟卷已经燃到尽头,忙着掐灭扔在地上,面现谦恭地迎向俊堂叔的目光说道:“叔,您来了。”
“叔知道你心里面装着事情,咱们邻里邻居地相处三年了,你一直这样,叔看着心里也跟着急啊。”俊堂叔说完使劲地吧哒吧哒地吸了几口烟,一股浓浓的烟雾瞬间遮掩了被沧桑岁月洗礼过但依然坚毅而又亲切的脸。
“我能有什么心事,您看我这一天天过的不也挺好的吗?您就放心吧!”赵四海说这话的同时,目光中溢满了感激之情。
他说完从衣兜里又掏出一根事先卷好的焊烟卷,点着火后放在唇间吸了几口。
“四海,对于你以前的事情,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只要你在咱三江村生活的开心就好啊。”
“叔,谢谢您。”
“和叔还客气啥呢!叔还想和你说个事呢。”俊堂大叔说完,又开始吧哒吧哒地抽了两口烟,微微地泛了两声咳嗽。
“您说吧,啥事情?”
“你觉得咱村的寡妇玉秀怎样?”俊堂叔说完不错眼珠地看向赵四海的脸。
“玉秀很好啊,您怎么和我提起她来了呢?”
“我也觉得玉秀不错,宝柱已经快没一年了,留下玉秀娘俩也怪可怜的,我看玉秀对你好象也有些意思。你看你一直这样一个人生活也不是个事啊。所以啊,我想为你们俩做个媒。”
“叔,我已经习惯了目前的这种生活,也挺好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叫我说你什么好呢!既然你叫我叔,那我这回就要为你作回主,赶明儿我去探探人家的口风,如果行就把这个事情尽早办圆满了。”
“我……”赵四海张嘴要辩解,可是被俊堂叔的话给顶了回去。
“就这么定了,我得回屋了,你大婶还等我吃饭呢。”俊堂叔是真的来劲了,他说完在石墩上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烟灰,然后也不去理会赵四海,背着双手抄着烟袋大步向院里走去。可走到院子门口时又转回头说道:“四海,要不陪叔喝两盅?我再让你婶弄两菜。”
“不了,叔,我吃过了,您回吧。”
俊堂大叔见他推辞了,也不便强求,扭头走进院里。
赵四海望着俊堂大叔的身影走进院里,禁不住轻摇了几下头,但是双眼内却流露出很深的崇敬与感激之情。
在三江村,赵四海最敬重的就是现年已过六旬的俊堂叔。不是因为俊堂叔是一村之长,而是想当初他来三江村时,是俊堂叔帮他落了户,又号召村民帮衬着让他盖起了三间砖房,让他有了安身立命之地。而这三年来,俊堂大叔更是给了他无数次的关爱与照顾。同时,俊堂叔在村民里的口碑也不是一个好字就可以的。
他赵四海早已经把俊堂大叔像亲叔一样看待,甚至比亲叔还要亲的叔。
他把就快燃尽的焊烟卷放在唇间使劲地吸上几口后,扔到石墩下,又抬脚将其踩灭,然后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看家的大黄狗早已经从院子里跑出来摇着尾巴迎上前来,在他的身前身后蹿来拱去的。
高大壮实的身形,在此时却被最后的一抹霞光拉出一道很长的网站,随着他的身形一点点的消失在院落之中。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在西天角留下最后的一抹晚霞也慢慢地变淡变散。村子里只零星地冒着几股炊烟,在昏暗的天幕里已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三江村就象一位睡美人一般,在夜幕的掩映下,慢慢地脱去美丽的外衣,安安静静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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