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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乐木然的神情写满了意识游离,我担心地把他搂进怀里。“之乐,莫说一年,就算一百年,你依然是哥最爱的人。你从来就没有不如雅浩。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而我,也是你最爱的人。所以之乐要放心,之乐要相信我,哥很快就会回来。”
之乐依然懵懵懂懂,他还在重复。“哥,为什么我会不如雅浩?我明明比任何人都爱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明明比任何人都长久。为什么我会是被抛弃那个?”
我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我把他的头轻轻地往我肩窝里按,手轻抚他的脊背安慰他。我用脸额轻轻蹭过他的脸额,感觉肩窝上面传来一阵滚烫的温热。
“别哭。之乐。别哭。”我摸摸他的头。
“不要走。哥。不要走。”他把我抱的更紧。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下去。没有谁强逼了谁,也没有谁忍让了谁。
但,我的之乐,你还是不懂。
不懂我也比任何人都爱你。不懂你从来就没有不如雅浩。不懂你才是我最不可舍弃的人。
之乐,你到底还是不懂。
不懂事情走到最后,我其实真的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我去意已决。之乐脸上滑下的泪,仿佛是春天落下的一阵细雨,绵绵不绝地打在我心房。我痛得猝不及防,但坚决不改初衷。
我把公司留给之乐,希望他可以帮忙管理。他低头答应,抬头的时候问我可不可以提早回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渐渐变成一片秋天的萧瑟。
面对他的伤心难过,我已经开始觉得无能为力。
之乐苦笑。我看着他的惨淡容颜,领会不到他用了怎样的勇气,去对我刚才的沉默。之乐看着我,眼神里活着的希望跟秋风里挣扎着不要凋落的最后一片树叶一样渺小。他说,他会休学一年去帮我管理公司,但我要答应他,他复学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他身旁。
我点头,唇轻轻吻过他的额头,誓言旦旦。我说,我一年后一定会回来。
闻言,之乐终于满足地笑了。我看着笑的无邪的他,才赫然想起,他始终还是个孩子。
或者我最对不起的,还是这个孩子。
我走的时候,之乐不愿意去送机。他站在家的远处,看着我提着行李袋上了车,然后被司机送往机场。我坐在车上,目不转睛地从倒后镜中观看之乐忧伤的脸。我一直心伤一直看,最后看到的,是车转入转弯位时,之乐蹲在地上,是那样无助地,那样伤心地,那样弱小地,哭了。
他哭了。
孤独无声。
心碎一地。
静静地哭了。
其实之乐要阻止我,还有很多办法。但他除了苦苦哀求之外,就什么也没有做。
我知道他其实累了。
他累得已经不想再让我为难。他希望能用最平和的方法留住我。但我的去意已决,让他伤心欲绝。
我看着他低着头咬着唇也忍不住滴下的眼泪,成为心底我最锥心刺痛的毛毛雨。
我根本没有奢望过之乐真的会答应暂时管理雅浩的公司,但他还是答应了。他还是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独自捂面哭泣,不让我伤心,不让我为难。
没有人愿意站在惹人注目的高处大声问要我还是要他。没有人愿意被自己最爱的人拒之门外还要苦苦等候三个月哀求对方原谅自己。
如果可以,之乐希望我只有他,只爱他。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有雅浩,也有他。如果可以,雅浩希望我们三个都不受伤害。
但就是不可以。
其实我们的要求都不高,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就如我也不知道我找到雅浩之后问题是否就能解决,但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
我们仿佛是站在等边三角形里对立的三个点。满心欢喜地以为幸福离我不远,走下去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都在转圈。位置没有变,方向不能变,距离没有变,直至我们都筋疲力尽,倒下时惆然若失,泪如雨洒。
没有人明白之乐的彷徨无助。没有人明白雅浩的凄酸痛楚。更没有人明白我。
别人看我像是在看笑话,他们只看得到网中人的愚蠢,看不到网中人的挣扎。
大海捞针是艰难且渺茫的事情。其实我只是在赌,赌我和雅浩的缘分。
是谁说过,一场真爱,就像赌一场生死。我想知道,我和雅浩之间的缘分,究竟是在生,还是已死。
我看着一部又一部的电影,听着一张又一张的CD,翻着一页又一页的画册。凭感觉,凭记忆,猜测雅浩的去向。我记得雅浩曾经说过,他希望自己是一朵蒲公英,风起的时候,随风四处漂泊。走新的路,看新的风景,认识新的事情。那么一生,才不白过。
我知道雅浩所说的新路,新风景,新事情,都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例如古巴的向日葵花田,例如其他。
我打开雅浩遗留在古巴小屋的画册。里面有一页被折起。布宜诺斯艾利斯瀑布。
黎耀辉说,他一直以为站在瀑布下的,一定会是两个人。但最后,他还是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雅浩,你是否也是一人站在水花飞溅的瀑布下,抬头看天?
阿根廷这个不算发达的国家,淳朴的异国风情和到处充斥着黑白人种的街头里,我这个过客,犹如是一个突兀穿插其中。
我登报,去旅馆,去酒吧,去华人的聚居地,一处一处地方,细心地找。手执一张照片,为之焦头烂额,奔波劳碌。
无果。
一个月后的清晨,我醒来后,起程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瀑布。
从高空坠落的水花打入我干涩的眼中,那种刺痛有畅快的感觉。我知道这瀑布下,孤独地伫立过三个人。
黎耀辉。鲁雅浩。鲁之信。
离开瀑布,我到了世界的尽头。南美洲最南边的灯塔。
我站在寒风扑面的灯塔上,看冰霜铺地,看浮冰漂流。目光回转,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玻璃瓶上。我把它捞过来,拔开玻璃瓶的木塞,把里面的纸条取出来,展开一看。
雅浩的字迹。
我仿佛看到雅浩迷惘的眼神,他在说,之信,有人说,有些人一旦分开,便永远不会再见。我们是否也是这样?
“不是。肯定不是。”我喃喃自语,站起来望向南方,那里是一个尽头。“雅浩,我们都没有将爱遗弃在能埋葬一切的世界尽头。我们缘分未尽。”
离开阿根廷,我去了保加利亚。
那一片紫色的熏衣草田,在其中活泼跳动的水灵少女,一把长发在风中飘动的宛如水中的海藻,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随风飘扬。
青春可人。
我环视四周。我想看看,雅浩此刻是否也在某个角落看着。
保加利亚一直下,就是罗马。
那里有雄伟的斗兽场,健壮的斗牛,和一望无际黄金稻田。
电影里面角斗士伸手抚过被风吹的如黄金波浪般起伏的稻田我一直找不到,我只能坐在喧哗的斗兽场中,用摄象机往在场的每一个观众席的角落拍去,寻找我一直寻找的人。
在场的面孔,我所看到的面孔,都是陌生的面孔。最后,我的摄象机只能抬头望向高挂在空中的太阳,拍烈日当空。
只有它,才是我熟悉的面孔。
隆冬的时分,我到了法国。我终于找到了雅浩停留过的地方。一间中菜馆。
当我顺着线索来到这里,向老板娘出示雅浩的照片的时候,她祥和的眼睛一亮,问我是否叫之信。
我激动起来,立即追问雅浩的下落。
妇人眼神一暗,她叹气道,孩子啊,你来迟三天了。
我闭上眼睛,心仿佛被车辗过。碎的一塌糊涂。
雅浩,他…他好吗?我睁开眼睛,声音嘶哑着问。
妇人一怔,摇头为我娓娓道来一切。那孩子受了不少苦啊。他白天在这里做侍应,晚上的时候到西餐厅拉拉小提琴或者弹弹钢琴,深夜的时分到酒吧做酒保。节分省文地把工资一分一分地存下来,作路费。
我听了心痛的无以复加,我不能想象雅浩为了三餐温饱而奔波劳碌的样子。雅浩是那样的骄傲,他曾经是一个管理高层,他看的应该是一大堆数目庞大的合作文件,写的应该是能够影响城市建设的规划,但现在,他和一般社会草根阶层无异地做着廉价劳工,仅为生计。
妇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雅浩很重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一次有人对他无礼,纠缠间戒指被甩到河里,他立即跳下去,不顾别人劝阻地找了三日三夜,找到的时候立即就被送到医院。
妇人顿了一下,语气痛心。那次的肺炎,差点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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