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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将数、理、化的课外辅导书塞得满满一书包,摇醒熟睡中的李飞,与他道别后,钻上了回家的中巴车。在车上我拿出英语书,轻轻地念着课文,我听见一旁的乘客教育他的孩子道:“看看大哥哥多用功,明年中考看你能不能考到十三中来!”
我感觉脸上开始发烧,因从来没人有说我用功,而“用功”这个词,基本上就等于“好孩子”,我从来不愿意做好孩子,我的母亲经常称我是“小砍头的”,二婶说我是“翻天货”,堂哥们叫我“孙猴子”。
一到家,和母亲招呼后,我便躲进了房间里,埋头看起书来,母亲见我表现异常,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没有啊,作业多,忙。”
“你不是说昨天就回来吗?等了你一宿,CALL机打了也不回,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CALL机没电了,我能出什么事?人家不是劫财就是劫色——春呢?”
“她今天开学,你爸今天请假送她去学校了,顺便到你们学校找你班主任问问你的情况。”
我忐忑不安起来,班主任要是把我与物理老师打架和那些迟到早退的事向他一说,我的麻烦就大了,皮肉之苦定是再所难免。正午时,听见父亲和妹妹一起回来的声音,我关上了房门,在录音机里放上一盘英语磁带,以迷惑父亲。
“开饭了,刘斌,别听了。”母亲喊我。
妹妹打开我的房门,探进头来:“哥,吃饭了。”
“把我的饭端进来。”我轻声说。我不敢让父亲见着,心想能躲就躲吧。
妹妹点点头,随手关上门。
“小斌不吃饭啊?怎么回事!”父亲叫道。
“哥哥在看书。”
“看什么书!吃饭就吃饭,没规没矩的!”
“你对我吼什么。”妹妹和他顶嘴。
“刘斌出来吃饭了。”母亲又喊了一声。
我面无表情地出来,径直走向厨房,盛了一碗饭,随便夹点菜就准备拿到房间里去吃。
30
“吃饭又往哪跑!就坐在这里吃,有话要问你。”父亲呵斥道。
“我赶作业呢。”
“你赶什么作业!你们班主任讲你作业从来就是鬼画符,昨天放假就应该回来的,你野哪去了?”
“吃饭就吃饭,就你话多!”母亲插嘴道,“刘斌过来坐着吃。”
听母亲的话,我低着头,坐在了父亲的对面。我一言不发,只顾埋头扒饭,吃完了好躲起来,父亲也只是喝着他的酒,没再质问我什么,母亲不停地向我碗里夹着菜:“这个好吃。”
“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父亲放下酒杯问我。
“还好。”
“老师们对你怎么样?”
“还好。”
“和新同学关系呢?”
“还好。”
“班主任没有让你当班干啊?”
“没呢,后天正式开学,可能要由同学们选举班干。”听他这么一问,我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地了,看来班主任没有把我出卖。
“有没有指望当上班长?”
“高手如云呢。”
“你在四中班上都是第一名,怎么在现在的班上都算不上好的?”
“还算吧,我是借读的,班主任也不会让我当的。”
“当班长哪有什么好处啊?耽误自己学习。”母亲说。
“那不一样,从小就要锻炼,将来才能成大气。”
“你就知道要当班长,我还不想当呢,你非要跟我们老师说让我当班长,真讨厌!”妹妹发牢骚说。
“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长大了成精怪!”
“我不吃了!”妹妹把筷子一拍,拔腿就钻进她的房间里,用力地甩了一下门。
“这,这……”父亲语无伦次。
“我吃完了,看书去了。”说着我起身送碗去厨房,一个劲地偷笑起来。
下午父亲上班,妹妹去了学校,我一个留守在家,看书看到两眼发花,于是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辅导题来做,意外地发现周蕙芳送我的那条白手帕委屈地被压在包底,淡淡的茉莉香味如故,只是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点黑墨水,煞是难看。
“她快过生日了,不知道送她什么东西好。”我想,“她说喜欢听许茹芸的歌,我有一张她最新的专辑,给她录一盘吧,这比去街上买的更有意义。”
于是我在录音机里插进一盘英语听力磁带,接上我的随身听,自己动手给她灌磁带,我不忘找来普希金的诗集,在磁带的最前面念上一段:
不,她不是车尔吉斯姑娘;
然而很久没有这样的少女
从加兹别克苍郁的高山
来到格鲁吉亚的深谷里。
不,她的眸子不是玛瑙;
然而所有东方的宝藏
也不抵她那南国的眼睛
所闪烁的甜蜜的光芒。
第二天午饭后我得回学校了,母亲为我做了许多佳肴,瓶瓶罐罐地装了一大书包,又帮我把书包套上肩膀,我忽然发现自己比母亲高出一截了,不知是自己长高了,还是母亲苍老了。
“学校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小抠。”母亲叮嘱我说。
“知道呢,我天天都吃好的。”
“吃好的还这么瘦?”
“我不瘦呢,妈,我有112斤呢,我又不是搞相扑的。”
“你看你小哥哥长得多壮乎,一看就是当官像。”
“小堂哥?四婶天天给他吃白饭,他都长膘,我要是长他那么大肚子,我就去上吊了。”
“小砍头的!”
我见母亲发髻上的夹子松了,伸手将它扣紧:“妈,学校远,又没假期,我一个月回来一次,省得耽误学习时间。”
“行,别惹祸就行。”
“走了。”我打开大门,不等母亲送我出来就随手关上,但母亲再次将它打开,我扭头看见楼道栏杆的中缝里,母亲站在门边招呼着:“慢点,注意车子。”
“知道了。”
回到学校,宿舍里空荡荡,我原以为自己是班上第一个回校的,岂知来到教室时,全班女生齐刷刷地在看书——难怪别人总说我们班阴盛阳衰,看来确有其事了,这只能怪男生们不争气。我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瞟了一下周蕙芳正在看的英语书,第八单元的课文已经被她圈点得面目全非了,而我们英语课刚刚上到第五单元。
“别透支自己的生命。”我给她写了张纸条。
她看罢笑笑,回我道:“我透支的只是青春。”
“青春短暂,应该好好享受她。”
“正因为青春短暂,所以我透支她,用花甲古稀的时间来偿还。”
我哑口无言,掏出自己灌录的磁带,戳戳她的腰说:“听听。”
“英语听力训练?”
“你听听嘛。”
她从课桌里翻出自己那个又黑又大的随身听,我看着汗颜,自己的随身听都是名牌货,又小又漂亮,不知道更新换代多少了,随便拿出一个也能买她这种的七、八台。
“哇!”她惊喜地叫出声来,由于戴着耳塞,她感觉不出自己声音的大小,女生们惊讶地朝这边看来,我吓得四处张望,见她们都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你录的?”她用比平时几乎大了一倍的声音问我,大家这回笑出声来了,我咬起嘴唇点点头。
“我依然爱你耶!许茹芸的。”她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生怕我听不见一样。
“我的声音是不是很大?”她问。
我微笑着摇头,全班已经笑开了锅。
我想去追求她,像许许多多的男孩子一样,和心爱的女孩谱写初恋的乐章。我不愿意一直生活在同性恋的阴影里,活得黯然无光,性取向应该是可以改变的,况且这个女子已经让我萌生出了照顾她的欲望。人们喜欢在同性恋者的“者”字前面加上一个“患”字,我想,这也就是说同性恋是病态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病态,我希望自己的这种病态能早点好起来,早日恢复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我一定要改变自己!我是男人,男的不能喜欢男的,男的只能喜欢女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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