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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我在张子凯的“哇靠”声中惊醒,我们都睡过了头,顾不上刷牙洗脸便夺门从红薯地里的小路狂奔到教室。不幸的是,班主任就守在教室门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在一顿痛骂之后,他罚我们拿着书站到走廊上念——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受这样的款待。
待班主任走后,我按捺不往内心的欢喜,对着他俩扮起鬼脸来。
“你还笑得出来!嘴巴张得像粪桶。”张子凯嬉骂道。
“瞧你俩跟丢了钱似的,不就站一下嘛!”
“你当然无所谓了,李钟馗(班主任)说不定又打电话给我妈了。”张子凯一脸晦气道。
“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的。”
“不是舍命陪君子吗?”
“陪君子个屁啊,是你自己要喝那么多的,我也被你害得落草为寇了,我可是第一次被罚站在外面。”
“拉倒吧,你顶多就是个小瘪三,算不上草寇。”
我的拳头重重地敲在他的胳膊上,痛得他鬼哭狼嚎。
站了半小时,腿酸软了,我们就半蹲在走廊上,把课本竖在面前,拉起家常来,这比在坐在座位上背书要有趣的多。教室里有人拼命地大声朗诵着英语单词,“satisfy, satisfy”地叫个不停,我们闻声不禁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老师一脸阴霾地跨进教室,夹来了昨天考试的卷子,同学们一阵骚乱。听周蕙芳说这个物理老师是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分到我们学校来的,由于他的成绩出色,一分配过来校长就让他教高三物理(一般情况下,高三的老师都是有多年教学经验的),所以他与其它授课老师有所不同——他一个同学也不认识。
“太差了,太差了!”当周蕙芳喊完“起立……坐下”后他说,“考得一塌胡涂!”
左右两边的“猛女”马上低下头去。
“及格的才十三个,都不到110分,只有一个刘斌130,这样的成绩还想考大学,看你们个个狂妄得狠!考试的时候还闹哄哄。看看人家二班,及格人数比你们班多出一半,上120分的就有四个,九个理科班有七个统出了成绩,你们班倒数第一。”
“那还有两个班是第八第九。”我小声说道。
“给我听好了,这次不及格的人,把卷子重抄一遍,作为第一次课堂的作业。”
“有这必要么!小题大做”我又轻声嘀咕。
他忽然静下来,逼视着全班,眉头拧到一起,勃然大怒道:“谁说的?站起来!”这一声震得我心惊肉跳,我本想站起来认罪,可是看他一脸嚣张的模样,我装聋作哑,不屑理会他。
“不站是吧?”他点点头阴腔怪调一声大叫,“全班起立!”
周蕙芳马上站起,其它同学也陆续效仿。
“是我。”我弹跳起来说。
“其它人坐下,你给我站着听课!”
“站就站呗,谁怕谁啊!”我喉咙里叽叽咕咕。
大约又被他听见了,他一拍黑板擦,吼道:“站着还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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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不老实了?”我虽然一肚子怒火,但依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装作一脸无辜地反问他。
“现在在上课,你‘叽里咕咚’的说什么话!”
“我觉得考得不好,发火没有用,治病要治根,抄试卷能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练字。”当我说完这句,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
“我是老师,我自有我的教书方法,我怎么讲的你们就得怎么做,要是你觉得不对,你可以不来上我的课,物理成绩考得怎么样,都不要怪我,你要是还想继续听,就给老老实实站好。”他阴腔怪调地指着我道。
“我只是想提点建议而已,并不想扰乱您的课堂,如果您觉得我讲得不对,我闭嘴就是了。”我一脸堆着笑。
他便不再理会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开始分析试卷。我才懒得听他讲解,这些千遍一律的试题,我早已耳熟能详,若不是粗心大意急于提前交卷,我可以做到一题不错。半节课过后,我的双脚有些发酸,又因为天气躁热,腿上痒得厉害,于是我弯腰开始在小腿上挠了起来。
“站直了,扭什么扭!”他忽然一声大吼,惊得我一颤。
“天热,腿上痒,抓都不能抓吗?”我气愤难当,反问他一句。
“你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别挡在前面影响后座的同学看黑板。”
我僵着不动,憎恨地瞪着他。
“没听见啊!”
“当老师也不能这么过分,我没怎么着,我就是不站!”说罢我理直气壮地坐了下来。
“哟呵!你狂!你是几两东西!给我滚出教室去!”他食指指着我厉声骂道。
“请你说话尊重点,不要仗势欺人!”我怒不可遏,倏地站了起来,因为从未有老师对我骂过如此难听的话,从小到大,他们对我都是宠爱有加。
只见他一拍讲桌,气势汹汹地跨下讲台,像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瞧这阵势,怕是要和我一决雄雌,于是我攒紧拳头,做好还击的准备。当他冲到周蕙芳的课桌边时,对我的脸上指指点点:“出来,你给我出来!”
因为他的个头比我高,于是我仰着脖子直瞪他,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就他那细胳膊,有几斤力气?他无计可施,顾不得分寸,钻进周蕙芳背后的空隙,扯住我的衣领就往外拖。
“我数三声你不放手,我不会客气的。”我抓住他的手腕轻蔑地说,“一——二——三!”说罢我踩上周蕙芳的凳子一蹬脚,整个身体扑倒在他身上,他踉跄后退一步,靠在了第一大组同学的课桌上,但他的手依然死死勒紧我的衣领,没有放松。
第一组的几个女生见了鬼似的,立刻尖叫起来,男生们也纷纷走下座位来拉架,张子凯就挤在我和他中间,面朝着我使劲把他的手扳开,他趁乱用另一只手来捶我的头,却被张子凯用胳膊挡了回去,我立刻还击他的肩膀,每拳必中!教室里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在他的手被子凯掰开后,几个男生抱开了我们,他气得不停地点头,嘴巴歪到一边,半天吐出一个字来。
“无法无天!……开除,开除!”
我丝毫不示弱:“你说开除就开除啊?有本事你就让学校开除啊?我要是怕你就改名换姓,跟你姓‘王’。”
“你这样的学生,考大学!我看你就是个痞子!”
我回敬他:“你才知道我是痞子啊?”
他不再与我争吵,面向同学,妄想引发一场和平演变:“物理课大家还要上的话,那么,我不想这个痞子学生出现在我的课堂上,要么,我出去。”
“为人师表,上课打学生,是你的不对,我交了学费,我有权不出去,你上不上课,扣不扣工资,那是你自个儿事。”
听我这话,同学们一阵哄笑,有人还吹响了口哨。突然间大伙儿安静起来,一窝蜂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原来是周蕙芳领着班主任进来了。我识相地低下了头,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再狂啊?”物理老师仿佛看见了大救星一样,神气地推了我一下。
“刘斌!”班主任低沉地喊了一声,我慌了神,长吁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双拳捏紧了大拇指。
“刘斌?这就是那个刘斌?”物理老师惊讶地问班主任,眼睛睁得像灯笼一般大。
“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想干什么?啊?”班主任锁紧眉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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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干什么,骂人他先动口,打人他先动手,我是自卫。”我抬头无畏看着班主任说。
“真是稀奇了!李老师,这个班我是带不了,这就是你们班的好学生!你看着办吧。” 他丢下这句话就灰溜溜地走了,连讲桌上教科书都忘记拿。
“你们继续看书,不许起哄!”班主任向大家招呼着,又眯起眼睛盯着我道:“你跟我出来。”
我蠕动着拳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神情自若地跟在他身后。我并不是怕他拿巴掌教育我,也不怕被开除,我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心想开除就开除,大不了被父亲打一顿,再厚着脸皮回四中念书去,我才不稀罕呆在这鬼地方,天天面对那个神经错乱长着猪腰子脸的物理老师。
“啪!”一记声响,我的半边脸痛得立刻就麻了起来。
“像话吗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跟物理老师讲话?目无尊长,他毕竟是老师!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班主任气势汹汹地小声说。
“他在课堂上耀武扬威的,把我们当犯人一样,不就是物理没考好吗?他要是当自己是老师,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我捂着脸颊,毫不示弱理据力争道。
“学校不是你刘斌家开的,你非得搞个天翻地覆,让老师怎么上课?连英语老师脾气这么好都说你上课挺闹得很。物理老师或许是要求严了点,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你今天在课堂上的行为,像话吗?居然跟老师打起来?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还是回四中去,十三中教不起你这人才。”
我吞了吞口水,直直地望着他道:“你让我回去可以,既然我敢跟物理老师吵,我就不怕这样的结果,但谁对谁错我还是要说清楚的。学校不是我家开的,也不是物理老师家开的,它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不是老师行使特权的地方。为什么只许老师放火,不许学生点灯?他让我们抄试卷,我说这方法不好,结果他就看我不顺眼了,对我吹毛求疵,我不是在这信口雌黄,你可以随便找个班上的同学问问。也许我该尊重他,但他打我了,难道我该把脸伸过去给他打?我只有和他较量上了。班主任,我很崇敬你,知道你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管谁是谁非,都希望班主任能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他大约被我最后的蜜糖灌得找不到北,深呼了口气后,轻轻地闭起了眼睛,半晌无语,良久才用力地眨眨眼皮,左手拍在我的肩膀上,不再那般盛气凌人,软下口气缓缓说道:
“刘斌,实话跟你讲吧,王老师年纪轻轻,刚刚硕士毕业,学历是全校物理老师中最高的,分到我们学校里来呢,也是委曲他了,有点怀才不遇。今天,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管四中的老师是如何教书的,如何合你心意的,现在你在十三中,就得按十三中的规矩来,今天即使物理老师有不对的地方,你都要负大半责任,你对他不满,觉得他教学方法不对,你可以私下里和他说,你总不能因此就和他摆擂台打架吧?你总得顾及点场合吧?留给别人面子,也是留给自己后路,知道么?”
“嗯。道理我也懂,班主任,我脾气不好,今天说话可能也冲了点,请班主任原谅。”听这番话,我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了许多,原以为班主任定会“师师相卫”,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这个犯了错误的学生如此好言相劝,谆谆教诲。或许是因为我的成绩好,他爱屋及乌;或许他自知理亏,不好与我争辩吧。
“好好向物理老师承认一下错误,配合一下他在班上开展自己的工作,王老师的物理非常厉害的,我好不容易在校长那里抢来的,你别搞得我难堪。你成绩好,自学能力强,老师尽不尽全力教,你大概是无所谓,但是你要为同学们想想,不要因为你而耽误了大家,因小失大。”
“嗯,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马上写个检讨,写得诚心一点,写好了就马上亲自交给他,可听见了?”
我点点头,应许了他的要求。
“进去吧,我也不想多批评你,知道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强,说多了也没用,来我们班才几天,你看你犯了多少错误了!换了其它人,我早就要见家长了,你进去吧,下不为例。”
我转身,低头,侧脸,三步并两步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窥视着班主任离开,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班上一片沉静,六十多双眼睛,我想大约都在盯着我吧,于是我站起,转身面向大家,随手在潘婷的桌上拿了本书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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