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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的元旦,杭州的天气好得很,新买了黑色的大衣,竖了领子,在城市里穿行。但还是觉得冷。
国家出了4万亿的政策,令到股市反弹了几个月,周围的同事炒股的又日趋增多。我怀疑他们从来不曾因为炒股亏过钱,只是牛市的时候心态十分好。美圆指数反弹到了高点,人民币却没跌。我买入的美金,不曾增值或贬值——而这时,我察觉到了自己心态的扭曲,终于认识到了钱多有多么重要。
从未认识到钱有那么重要!大学毕业时才一千薪水,除了房租和日常开支,还需借钱生活,每日靠快餐裹腹,尚觉生活有望。两年后努力做到上市公司的中层,5年后令月薪涨了十倍。这独立生活十年的艰辛,说过去就过去,钱少的时候吃馒头不觉得辛苦,钱有剩余铺张的时候亦没觉得享受。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保持那么好的心态走完一生。
这十年,未曾想过要存钱,以为凭自己的能力,能辗转于城市之间,挣多少花多少。有一天,遇到中衡,觉得钱是那么那么的重要,令我反省自己的职业与人生。
这种痛苦终日折磨,令人绝望。胃病复发了。
而公司却已经裁完了两波人,北京公司由于业务较差,出现整个部门被裁的情况。连杭州的出租车都空了起来,初来杭州半天打不到的士的现象终于有了改变。
原来人人期盼的繁华盛世,那么容易破灭,变成了一场梦魇。
我在想,在这乱世的开始,或者是因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决绝,我竟留了下来。
而我每个月的2号,照例会给中衡发一条倒计时的短信,提醒他剩余时日勿多,他常常不回。我能感受到他的不满,他优雅的克制了他的不满。
我和中衡的关系开始有些冷淡,也许只是轻微的变化,而我竟觉得那么的明显。
他还是那样的英俊,似乎从来也不会生气、愤怒、烦躁。出门会花少许时间打理,像是比往日更具魅力。我听Jan说他向公司提了辞职,也不知后续详情。但这事中衡未有对我说,不敢问,怕中衡突然微笑着对我说:叶诚,我其实早就做好决定离开杭州,请你理解我。“
我以为我了解他,但人人却似乎有关于他的消息,听得多了,我便觉得自己是中衡的一个旁人。
临近过年,他不紧不慢的整理他的行李——他总是有无数的时间。有一日晚,我们做完爱,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说:“也许我母亲会喜欢你这样的男孩,不如过年跟我一道回重庆吧。”
我朝他笑笑:“带我走,然后向你未婚的妻子怎么介绍我?就说这是我在杭州的男朋友么?若你这么说,我便跟你走。”
他在被窝里的手轻轻的捏了我,朝我微笑,“好”。他的笑容极轻,像是天鹅的绒毛掉在心房上。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的手机开始响起来,那时才入睡两三个小时。中衡躺在我的身边,没有动静,我不知他是否真的睡着,以为他不想接,而神经衰弱使我不得安睡。
打电话的人很有耐心,几乎每三分钟便打一次过来。第三十二次的时候,中衡坐了起来。拿起手机转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如尸体一般安静的躺在床上。
那时候夜很黑,房间里飘着空荡荡的寂静,只有手机铃声永不疲倦。他看着我在黑夜里睁大的双眼,没有任何惊讶和慌张。竖了左手食指,放在唇边,对我做了禁声的动作。他的动作那么自然熟练,而我却像电脑扫描一样,一桢一桢的闪过,他接了电话。
我听过他无数次接电话,他接每个电话,神态,表情、声音都是那么的接近,带一点点慵懒和闲散,令人无法拒绝,即便是我。这一次也是。
房间里安静到极点,我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只听得中衡说,是吗?这么晚,哦,然后呢?好吧。他的词时断时接。
中衡挂了电话,对我说,我出去一下,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在黑暗里看他穿衣服,黑色羽绒服和淡蓝色牛仔裤上淡淡的香水味,随着房间里空气飘荡开来。关门时的“喀哒”声令我颤抖了一下。
起了床,看他下楼,上了那辆ML350.那是一片片幽蓝幽蓝的天,密密麻麻的压在这个城市上空,昏黄的路灯光依次排到远处。车便在那幽蓝和昏黄交错之间,消失在小区的出口处。
我站在窗前,仿佛丢了坚持,失了神。想努力开口安慰自己,发现哑了嗓子。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我以为可以躺在这床上一生。
中衡在清晨6点回来,房间里有了隐约的光,他带了豆浆和饭团回来。我看着他开门,换鞋子,走过来。
他吻了我的额头,轻轻说:“一直没睡么?”见我失神,又说:“宝宝,我爱你,乖,给你买了早点。”他取了豆浆给我,复又低了头:“叶诚,你说过要等我的,希望你理解。”
我接过豆浆,只吸了一口,觉得那豆浆竟滚烫,难以入喉,倒像是被火红正旺的香烟灼了舌头。
他钻进被窝,抱着我的身体,说:“外面好冷。”
冬日的朝阳就那样缓慢的爬上来,外面刮着风,干秃的树枝摇晃的厉害。阳光惨白的照耀着,仿佛是末日。
我终究没和中衡一起回重庆过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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