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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叶诚，82年生，算来今年有27岁。留在上海算是偶然，以更换工作为乐趣，认识新的同事，然后忘记他们；但其实也是必然，只是无处可去。
“买S佳通”，小亮在客厅里朝我喊：“大股东新加坡上市，注资重组收益超高”。
我原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就这样遇到小亮。小亮不过是普通职员，在一家建筑工程公司上班，某一日在某一次会议上有了寥寥数语的交集。一个星期后，我和小亮决定住在一起，现在也不大记得起当初的心情，反正只是做了这件事，与每天做的无数件事情并无区别。
我和他都是业余股迷，在主流媒体千年盛世的诓骗下投了丁点可怜的身家。去年9月便买了这支股，并未让他知晓。
电视里吵吵嚷嚷，新闻一只接着一只，老虎的照片究竟是真还是假，贝尔斯登倒闭，金头发的男女抱头痛哭，国内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真是忙乱的盛世。他点了支烟，棉袜睡衣侧在客厅的沙发里，香烟在茶几上还未燃尽。“张柏芝脱光了也是好看，或者换成她老公更好。”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转头看他，有一些微微的啤酒肚，胡子拉渣的。他是真的喜欢躺着的，有时候便会躺一个下午，伴随起伏的鼾声。偶尔那么一刻，觉得时光在我与他的空隙中走的特别快，像这个冬天冰冷的刀，刮在脸上生疼，却没留下痕迹。常常就在这样的午后走神，或者一个不小心，看见几十年后身上因懒而生的蛆，满身的尘土气。时时这样担心，时时也这样安稳，吃饭，做爱，睡觉。如同严谨的工作流程，会议、提案、操盘。
我新换了工作，从延安中路转到中山公园。上海处处拥挤繁杂，此处与彼处并无区别，我以少量的新鲜感维持生活的耐心，又或者是对盛世的惊恐，开始思量寻找稳定的工作。一周后，接到老同事的电话，问我可否有兴趣去杭州，有个不错的工作机会。同事是个要强的女子，深得我佩服，在一次旅游之后便对我提及这个城市，干净淡雅的，像未施粉黛的西施。她时常提及，我便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城市——尽管之前我从未来过。
我略一迟疑，便答应了。挂了电话，辞职。
回家整理了行装，站在阳台上，静静的抽了一根烟。华政被苏州河环着，白色云层的光影落在河面上。在上海多年的日子，像老式电影的倒带，脑子里伴随着咔咔作响的机械声。一天天过，日子竟也不觉得快。直到被香烟烫了手，才转身回客厅，卖了S佳通，股票帐户上映着绿颜色的字体-26.44%.
上海入了夜，会愈加喧哗，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像触手一样，带着五颜六色，伸向天空。我怔怔看着远处轻轨向巨龙一样在城市深处蜿蜒。听得开锁声，“怎么没开灯”，小亮手里拎了熟食和米饭，我们常常因为厌倦家务而得过且过，“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见我不做声，他也不多话，一起吃了顿寂静的晚饭。
行李躺在房间的角落里，他倚在门上看着我。我的胃有些微微的疼，或者是前些年胃病留下的后遗症。他走来抱我，声音有些沙哑，配着浓厚的夜色，有些残忍，“你要走？”我微一点头，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蜕下手上的戒指，塞在了我的行李箱里。
他似乎是流了泪，但夜色如此深，我又似乎没看见，现在也不大记得当时的心情，反正只是做了这件事，与每天做的无数件事情并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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