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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到的时候，我和张辰去了乌镇。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故乡其实就是这里。
坐在乌蓬船上，轻轻划动船桨。看着两岸白墙黑瓦的旧式民居，仿佛置身于一个梦中。小船无声地行进，从石板桥的石洞间缓缓穿过。
我喜欢西栅老街的那家蓝印花布染坊。古老的明请建筑，镂满时光的痕迹。我喜欢一切陈旧的事物。时光流转。没有倾诉，却满含心事。
在靛蓝色的花布间穿行，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蹑足行走的猫。有着蓝色眼眸和褐色的长毛。一步步迷失，终于找不到方向。
空气中弥散着染料奇异的味道，江南春天湿漉漉的暖风裹胁着樱花鲜甜的气息，头顶苍白寒冷的狭长天空……一个寂寞而苍凉的手势。
张辰说，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常来。
不。再不会来。美好的事物无法复制。
其实不该来的。张辰抬起头，望向天空，眯起眼睛微笑，真正的存在正是那些不存在。所谓的现实其实也就是那些不现实。
张辰懂了。
我看着他，轻轻地笑，张辰，你说话好禅。
你也是。他把目光移到我的面庞。
呵呵。是啊，是啊。我们都是。
林末。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你会怎样？张辰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你骗过我吗？
你回答我。
我不知道。或许闭上眼睛永远不清楚真相才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真相呢？你的真相或许正是我的梦境。而我的谎言也许恰巧是你的现实。我不想看清楚，花非花的感觉很好。呵呵。我看着张辰，露出牙齿微笑。
很久以后当我回忆起这一切时，我的脑海中依旧会浮现出乌镇苍白狭长的天空和暖风中张辰纯净的微笑。
我只记得美好，于是常常轻易地快乐。
我总是在想，如果此刻张辰依旧在我的身边，当他问我，我爱不爱他时，我会回答他什么呢？
爱，还是不爱？
6
我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张辰的车里会经常发现一些避孕套。
对于这些我始终沉默。或者沉没。我只是感到很冷。冷至骨髓。
时间已经是大学四年级下半学期。同学中有很多都开始在忙着找工作，有些人甚至已经在外企或合资公司里实习。
我依旧无所事事地在猫在张辰的房子里昏昏噩噩，恍恍惚惚。分不清白昼和黑夜的界限。
张辰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彻夜不归。没有电话。没有留言。
他不回来的夜里我从不打电话给他。我给他足够的自由。我知道有些事情就像指缝间的水流。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丝丝地泄尽。无能为力。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久地对着电视机屏幕，我不知道究竟画面里那些人做了些什么。
我打开衣柜，满目光鲜的衣服背包手表皮带。都是张辰买给我的。我竟然没有要过他的钱。呵。真是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这些衣服多半是他自己买来给我。我甚至不曾主动向他索要过任何东西。
我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打开，对着镜子比试，然后再放到床上叠好。再拿出一件，对着镜子，再叠好，我轻轻地哼着莫名的调调，偶尔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易察觉的微笑，我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我眼睛疲惫地支撑不起睫毛的重量……
天快亮时，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寒冷的夜风兜头扑打过来，迎风点燃一枝烟，望着远处猩红色的天空，吐出烟雾。我已经丧失了语言和思维的能力……
我想纵身跳下去，体验终极飞翔的快感。然而我只是想。却始终站在窗口一枝接一枝的抽烟，直至天边呈现灰白。然后洗脸睡觉。
终于有一个凌晨。张辰回来了。他喝了酒。
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仰起脸，说，你说喝酒可以让人勇敢。是吧。
我笑，是啊。是可以让人勇敢。你想对我说什么？
你说我对你到底好不好？你说！张辰咆哮起来。将鞋柜上的台灯一把扫到地板上。无数玻璃碎片激溅而起，四处绽放。
……
他哭泣，抽噎。他用手背去擦眼泪。
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知道。
你从不接受我的身体。你究竟拿我当什么……我现在实话告诉你，我在外面早他妈有人了。
……
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啊。你不是很能说吗？把你那些谬论都往外放啊！
……
好你不说，你不说我说，我不想和你玩下去了林末。我腻歪透了。我现在见了你恶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句话，张辰立刻瘫坐在地板上，低垂着头颅，两条腿长长地伸展出去。像一个玩累的孩子，睡了过去。
很久。
我扶起他，把他拖到床上，替他脱掉衣服，盖上被子。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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