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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2 02:32楚青看着表情坚定地二人,眉目轻扬,嘴角带着笑意摇摇头,“你们莫要把我的生死看得太过重要,实话对你说,此行我是非去不可,这个传信的丹是谁我尚且可以不管,但穆远山……我定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你们说的大将问题。”楚青从怀里取出那块白玉制成的兵符,交给了闫焕。“若我真的一去不归,你们就立刻接管全军,也不用多说,按照我说的法子直杀过去便是。”
楚青指着大型楼船边上停着的数艘小船,“那些小船上边我已经派人刷上了松油,只消对面的敌军驾船过来,你们便将小船点燃,狠狠撞上去,先烧他个彻底!”
火攻这招虽然被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上用过了,但如今再次拿来用一用也尚且可行,只要能一举烧掉对方的船只,要收拾那些落水的士兵想必也十分容易。
“可是。”钟赛花还想说什么,却被楚青抬手阻了,楚青对守候在一边的亲兵道:“备船!”
见楚青摆出多言无益的架势,钟赛花与闫焕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也不再阻拦。亲兵将一艘小舟停在楼船下,楚青顺着阶梯下了甲板,撩起衣摆,一跃上了小船。
“你们回去吧。”冲尾随自己下来的二人挥挥手,“这边就交给你们了,若江对岸有什么异动,便不用再顾及我,直接发兵!”
说罢,他拿起船桨。
“你真的不带护卫?”钟赛花喊了声。
楚青笑道:“若对方真要对我不利,几个护卫带着也是白白送命。”手中船桨滑动,小舟已缓缓驶离了楼船,朝江心行去。
天上云层越集越厚,晴朗的天气不再,江面上薄雾也越发浓郁。
楚青一人一舟,在靠近江心的时候,终于隔着雾气瞧见了停在不远处的两层小船。
小船顶上站着好几个人影,见楚青操船靠近,领头之人对身边侍从说了些什么,很快,楚青就瞧见两个对方的仆从驾舟而来,也不多说话,只缓缓用绳索领着他,一路将他送上了小船的甲板。
这里的闲杂人等已被主人屏退,夹板中央放着一张小几,上边摆了些酒菜。
小几边上坐着两名男子,一人穿着身干净利落的软甲,半长的头发梳成麻花辫搭在肩上,身形挺拔,五官深刻,狭长的眼眸里寒星点点,面容冷峻到了极致。
另外一边坐着的人,却是穆远山。
楚青本以为穆远山即已“认祖归宗”,好歹也该有个突厥人的打扮,不料如今见了他,还是那身汉人的衣裳,头发在脑后束得整整齐齐,只是表情淡漠了些,都没多看楚青一眼。
而且若是仔细观察,这二人的相貌还多少有些相似。
“你可是突厥王子丹?”楚青也不多废话,直接走到小几旁的空位坐下。
“正是在下。”丹朝楚青拱拱手,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道:“楚军师就一个人?”
“第一,我不觉得多带几个人上这艘船就能讨得什么好,没准还会多陪进去几条命。第二,王子刚才的称呼可错了,不才在下出征前已被皇上册封为忠武将军,脑袋上挂着的不再是军师的名头。”说罢,楚青对着丹拍了拍身上这件战袍。
楚青单枪匹马来赴会,已让丹有些诧异,如今听见他说的这番话,立刻哈哈大笑,冷厉的表情柔和不少,“哈哈,是我错了,楚将军,丹佩服你的胆识!”
楚青用余光扫了眼从一开始就没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穆远山,端起面前的酒杯满上,扬首一口喝下。
丹道:“楚将军,闲话我也不再多说,你既然能来到这里,就已经表明了你的诚意,我想下边的话,咱们可以直接开诚布公。”
“求之不得。”楚青从怀中拿出那封飞箭传书,拍在桌面上,“我也相信丹王子你让我前来赴会,断然不是喝喝小酒这般简单。”
二人对视了一会,丹直接开口,“此番我约见楚将军,是为两件事。一件,是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二件,是退兵。”
“退兵?”楚青笑道:“我却料不到丹王子会这般说,此言差矣了……我想你莫不是忘记了我们可是处于敌对的立场,你现在脚下踏着的是我们的国土,你手下的士兵刀剑上沾染着我族的鲜血,我军大将樊旸更是遭你们陷害致死。我们早已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你却要同我商量退兵?”
待楚青说完,穆远山却浑身一震,说出了从方才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樊旸死了!?”
楚青淡淡望他一眼,“他身上的刀伤本不算致命,奈何你们的兵器上喂了毒,还真是怕人死不干净。”
丹亦露出惊异的目光,“楚将军,我真是不知樊将军已死的消息,他身上所中之毒,可是吐蕃皇室的秘药?”
楚青点头。
“怪不得。”丹苦笑,“我当时便奇怪努尔赤怎的会那般轻易放樊旸走,他定然是知道即便放人走,樊旸也活不了多久,这倒是我的失算。”
“现在你应当明白了。”楚青道:“你要同我商量退兵,条件从一开始便不成立,就算我同意退兵,我手下千千万万的将士,也决不会同意。”
丹却摆摆手,道:“楚将军,樊将军的事情我确实一直不知情,这点是我的疏忽,但是我也请你弄清楚,与你们有仇怨的,一直是努尔赤,而并非我丹。”
楚青道:“你这说法也着实可笑了些,你们突厥与吐蕃,不过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现在却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莫不是还未开战就要玩内杠?”
丹摇头,忽然道:“我同努尔赤,从来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其实从一开始,我便不想突厥参与这场战事,因为以我突厥目前的国力,百姓温饱尚且困难,开战只会更加雪上加霜,可惜大汗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似乎并不这么想。”
“吐蕃王那些算盘我很早便看出来了,中原地大物博,他吃不下,便存了把我突厥军拉下水打头阵的心思,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大汗居然还信他,一旦战事真正开始,不论结果如何,我国元气必遭再度重创,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资本同吐蕃谈条件,能抗住他们的虎视眈眈已不易了。”
说罢,他长叹了一声。
楚青笑道:“丹王子,你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国家的生死存亡与我有何相干。”
“其实我明白楚将军心里也并不想开战,是吧。”丹忽然道。
楚青一愣。
扪心自问,说到底,丹这句话是刺中了楚青的一根软肋。
来自现代的人,终究没有见过太多血雨腥风的场面,还是会不忍,会胆怯。
“战争从古至今都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为士的血流成河埋骨他乡,为将的却并不能为此一战功成。这场战事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楚将军真的忍心看见麾下数以万计的士兵血洒江面?”
丹定定地望着楚青,似乎已看见他内心深处。
良久,楚青才道:“的确,照丹王子所言,退兵是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你们撤出中原,我们班师回朝……只是,你们军中做主的可是努尔赤,并不是你。”
努尔赤那个人楚青多少有些了解,简直就是一头发暴的蛮牛,要他退兵,天方夜谭。
“这便是为什么我想让楚将军助我一臂之力的原因。”丹抬起手,击了几下掌,船舱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突厥士兵端着个红木盒子走了出来,将盒子置于楚青眼前。
楚青望了丹一眼,见对方透过来一个打开的眼神,他定了定神,伸出手,微微揭开盒盖。
只望了一眼,却着实将楚青吓了一大跳,脸色苍白地推开凳子急急退了几步,差一点便要摔倒,后背却被人恰到好处地扶住了。
熟悉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楚青头也没转便知道搂着他腰的人是穆远山,想将人推开,可惜受惊过度,两条腿都使不上力气。
楚青觉得自己十分没出息,他曾经是拿过手术刀的人,居然会被一颗人头给吓住,如今整个人瘫了般挂在穆远山身上,真将脸皮丢了个尽。
怪也只能怪那人头太狰狞,这努尔赤死的时候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居然是一副千人踩万人踏的表情。
“你……”穆远山似乎想开口对怀里的人说些什么,可惜沙哑的声音抵在喉头,就是放不出去,楚青心情此时也平复了些,挣扎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再度坐回去,都未回头看身后的男人一眼。
穆远山眼神一黯,捏紧拳头,也回身坐下。
丹饶有意味的眼神在二人周身打了个转,言归正传道:“看见这东西,楚将军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楚青稳了稳心神,“你这么做,就不怕你军队里的吐蕃军造反?”
想不到这个丹这么大的胆子,居然会杀了努尔赤。
“他们现在想要造反也已经没有能耐了。”丹眯起双眼,笑得意味深长,“楚将军你送给我们的大礼,我已经毫不吝啬地全部拿去招待了吐蕃的各位统领。”
“你……”
“的确,我不得不承认楚将军这一招引蛇出洞弄得十分巧妙,差点连我也没看出其中破绽,但是我既然知道了那两辆马车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大力神药,而是能让人突发疾病的东西,不得不说也是老天在助我一臂之力。”
楚青料不到这个丹的心思竟然这般缜密如斯。
“努尔赤那个草包要将那所谓的大力神药独吞,我求知不得,他要乖乖将命送上,我不成全他,倒显得不识抬举了。”丹身子前倾,将脸靠近楚青,“楚将军,我从一开始就十分反对大汗对中原出兵,只是苦于权贵谄媚,无法进言。如今努尔赤已死,军权便握在我手里,我们要战,便流血漂橹;我们要和,便皆大欢喜,我现在只等你一句话。”
楚青沉默良久,忽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将信一箭射过江面的,是丹王子你吧。”
丹微微一愣,点头道:“正是。”
楚青睡下眼睑,望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十指。
片刻之后,他才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楚将军你只消将努尔赤的头颅带回军中,便已算是为樊将军报了仇,相信军队当中亦不会有人过多微词。而之后我会迅速带兵撤出中原国土,班师回朝。”
楚青疑道:“你这般回去也决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且不说吐蕃王死了儿子,单是莫名其妙退兵这件事,突厥大汗也不会饶恕于你。”
“这种事便不用楚将军你过多操心!”丹扬首哈哈笑了两声,“楚将军只要在班师回朝之后,将大军集结于突厥边境,便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楚青思索片刻,忽然道:“我有一个条件。”
丹本以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楚青已不会再犹豫,冷不丁听见这句话,他难免有些错愕。
“我们立个契约。”楚青缓缓说,“在我有生之年,突厥不得对中原出兵。”
丹错愕的眼神缓缓变了,变得十分诡异,“楚将军,你不觉得自己很多虑,以我突厥现在的国力……”
“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们便不用再继续谈下去了。”楚青直接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望着丹,“丹王子,废话我也不多说。不错,你提出来的条件看似对我们双方都有利,但却尽然是在为你回突厥之后的夺权谋反而铺路,你让我派遣大军压阵突厥边境,为的也是在突厥国内制造紧张氛围,好让政权更加飘摇,你也能更顺利地登上大汗的宝座,而且我若是没猜错,谋权这件事,你实已谋划许久了。”
丹面上表情不动声色,眼神却随着楚青的话语变了好几次,最后竟然带着股挑衅的意味看向穆远山。
楚青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丹有没有听进去,继续自顾自道:“你这个人太可怕,若让你登上大汗的宝座,我不敢保证未来天下局势会怎么样,但我可以断然而言,我中原百姓,将永-无-安-宁-之-日!”
楚青话说得极重,“诚然我不是一个时时为天下苍生着想的人,但战火一开,受到牵连的必将是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我这人胆小,最见不得生离死别,所以既然知道这种事情总有一天要发生,还不如在摇篮时期就将它扼杀掉还干脆些。这契约你要是不立,我不光不会退兵,哪怕要同你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彻底消除你这个潜在的威胁!”
丹自小受教突厥宫廷,表面和气,内里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吃人不吐骨的个性。本以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能说动楚青这个软柿子,没想到眼前这男人精明如斯,不光能看得如此长远,还是个不怕死的主。
立契约?
比起北方贫瘠的土地,中原水草肥美,地大物博,是一块无人不觊觎的沃土,丹自然也想着有一天能称霸四方,将这块沃土收入囊中。
但现在的情形却是,突厥国力日渐衰弱,大汗又毫无作为,王孙贵族夜夜笙歌,而丹父亲这一脉如今又受到打压。
若是在自己国内都不能站稳脚跟,又何来称霸四方之说。
人到底还是要实际一点。
楚青身形清瘦,看似弱不禁风,站在那里却磐石般动也不动,眼神淡漠地盯着丹,等他做决定。
“拿笔来!”丹豪迈地一挥手,立刻就有几个士兵上前,将笔墨与羊皮在小几上铺好。
“楚将军,你是个人才,中原就算没有了樊旸,有你在,我看外人要想染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丹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通,挥笔洋洋洒洒在羊皮上将契约写好,又咬破自己的手指,盖上指印。
楚青也同样咬破自己的手指,附上自己的指印。
“如此便可。”将羊皮交与楚青,丹满脸轻松,“我今夜便会让军队撤出玉门关,不知楚将军可还有事?”
“有。”楚青抬起手,指着一边那个从头到尾都沉默着的男人,“不知丹王子介不介意……让我和穆远山单独相处一会呢?”
最后的告白
“当然没有问题。”丹立时起身,带着所有的随从下去了,很快,便看见几辆小舟滑开江面驶向岸边。
整条船上只剩下最后两个人。
“为什么要瞒着我。”这句话一出口,楚青觉得自己的腔调简直像极了打了鸡血的怨妇。
本以为自己问了话,穆远山会老老实实从实招来,结果这人只是漠然侧过脸,望着江面上出身。
“穆远山,老子我在跟你说话!”楚青霍地站起身子,也顾不得形象,跳上小几就往对面扑,“你以为装死我就不会问了么!”
穆远山愣愣地看着扑过来的人,条件反射般张开双手,楚青也毫不客气,一头就撞进他胸口,膝盖还顺势盯上了那人的小腹。
“唔……”穆远山吃痛,脸色一白,抱着楚青滚到了地上。
“你说话!再装死老子要你好看!”楚青利索地爬起身子,骑上穆远山的胸口,照着这人轮廓分明的脸狠狠一拳,“那天我连命都不要,跑到敌船上找你,你倒好,一转身变成了突厥贵族,看见我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拳打实,楚青又觉得不解气,左右开弓又是一连好几拳,直往穆远山脸上招呼,仿佛恨不得他破相,“你够狠!居然还和着这劳什子丹联合起来算计我!当我真的好欺负么!”
穆远山被楚青突如其来的暴雨梨花拳打得眼冒金星,待回过神来时,刚好抬手接住了楚青又一个将要落下的拳头。
楚青奋力动了动,结果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掌像铁箍子一样,他许是气急了,没多想,低下头就去用牙咬,穆远山大惊失色,急匆匆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也不多说,嘴唇就已覆了上去。
楚青料不到穆远山会突然来这一出,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舌头僵直在嘴里,只能被动地顺应着穆远山的动作,任他一只手将自己双臂按于脑后,另一只手伸进战袍里,在他身上不断游走。
“放开……放开我……”支支吾吾地挣扎着,穆远山的身体却将楚青压得牢牢实实,终于,就在穆远山的手松开楚青腰带,要往下探去的那一刹那,楚青浑身一个激灵,奋力抬起腿,膝盖再一次结结实实地顶上穆远山的小腹。
“哼……”这一下效果十分好,穆远山顿时从他身上翻了下去,捂住肚子,躺在他身边直喘粗气。
“你说……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我……”楚青上气不接下气地翻身扯住穆远山的衣襟,死命晃着,“我时时刻刻想着你,念着你,就怕你出事,你倒好,看见了我居然装作不认识,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晚上的眼神我怎么都忘不掉啊混蛋!”
“楚青……别晃……”穆远山表情痛苦。
“你还知道疼!”听见这话,楚青不光没停下动作,反而晃得越发有力,“刚才还一句话都不说,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想压着我占便宜,老子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你这天理不容的禽兽!”
穆远山紧抿着嘴唇,忽然扯开一丝淡淡的笑,伸开双臂用力将身前的人拥进怀里。
“你还好意思抱我,给老子滚开!”楚青此时此刻简直由刚才谈判时的淡定模样瞬间化成了只张牙舞爪的豹子,抬起头冲着穆远山的肩膀就要一口下去,却在不经意间视线凝在穆远山脸上,身子仿佛突然僵硬了般,一动不动。
他觉得应当是自己看错了,可事实是他并没有看错。
穆远山双眼紧闭,眼角湿润,楚青愣愣地抬起手,伸出指头去摸,指腹还未触上穆远山的皮肤,已有滴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巴滴落下来,啪地打在楚青前额上,带着淡淡的温度晕开一圈水渍。
“小山子……?”楚青哑然道:“你,你怎么了?”
“别说话。”穆远山收起双臂,将楚青抱得越发的紧,脑袋垂下,将整张脸深深埋进楚青颈窝里。
湿润的感觉透过衣衫,沾染上皮肤,男人宽阔的肩膀微微抽动,半晌,楚青才闻得一股沙哑到了极致的声音透过衣料传进耳朵里。
“那日之后……我以为你会永不愿再见我了。”
楚青心中忽然一阵抽痛,当下便道:“你当我同那些小家子气的女人一个样?”
“我穆远山一生问心无愧,可明明说过要护着你,到头来却伤你伤得那般深。”穆远山涩然道:“楚青,有几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你知道错了?可别把我当成可以随便敷衍过去的那种人,少在那哭哭啼啼婆婆妈妈,早点给我把事情讲清楚还是正理。”楚青将穆远山推开,胡乱在他脸上擦了擦,“一个大男人还哭鼻子,我都要替你羞死。”
穆远山好不容易敛了表情,脸上还带着苦情的笑,抱人的力气也没松一分,“从你上船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想要对你解释了,可你却对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楚青冷笑着接过话,“你早知道这样,为什么一开始不对我说清楚,反倒要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给我一个那样大的惊喜?”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不是惊喜,应该是惊吓才对。”
楚青盯着穆远山的眼,“你实话对我说,若那天我没有跟着樊旸跑上船,没有撞见你给我的大惊吓,你是不是就这么打算一去不复返了?”
穆远山沉默了一会,沉重地将头点了一下。
“你果然是想把我甩了。”
“我怎么舍得。”穆远山露出丝苦笑,“我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留着这条命回到你身边。”
“那你又哪里来的信心断定我不会追查你的下落,嗯?”楚青笑着反问,“你舍不得,你当我就舍得?你自己拍拍*走个干净,就没想过我说不定要就此来一段辛酸的万里追夫……不,追妻?”
楚青利索地从穆远山怀里抽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倚在一旁的栏杆上,“现在,你最好把这一整件事的因果缘由给我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别再想瞒着我什么,我现在光是想着有些事情樊旸知道了赛花姐知道了我还被蒙在鼓里,就浑身窝火。”
穆远山也爬起来,想挨着楚青站着,没想被他凌厉的视线一戳,只好默默退后一步,开口道:“我的生世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实为突厥人,父亲是突厥可汗的胞弟,母亲则是中原一名流放的官婢,而丹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楚青心道,怪不得你们长得有些像。
“因为我的母亲是汉人官婢,在突厥皇室的身份与奴隶差不了多少,所以即便我们母子二人自小便倍受欺凌,多亏了有打我几岁的丹照应,我们的生活才不至于太凄凉。很小的时候,我就存了要带着母亲远走高飞的打算,可惜十岁那年,我母亲就因为长年操劳加上久病不医而去世。”
“啊……”楚青低呼道:“你父亲难道不管?”
穆远山笑了笑,“我母亲说到底也就是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官婢,而谁又会管一个官婢的死活,她重病时我在那男人卧房外边跪了一天一夜,请他找个医生,可一直到我昏倒在那里,他也没有多看我一眼,带我再醒来时,我母亲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穆远山似乎十分感伤,语气也低沉了些许,楚青不自觉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按照突厥的规矩,汉人官婢死后,连下葬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被丢在乱葬岗上,不立坟,不立碑。我不愿母亲死后无个归处,结果还是丹派人将我母亲按汉人风俗,寻了一处风水稍好的地方葬了,他为正妻所出,王子身份,所以就算有人质疑,也没人敢提出来。”
楚青问:“你欠了他这个人情?”
穆远山将头一点,“那一年我十岁,办完母亲的后事,那地方便没有什么可再让我留恋的了,我就对丹说,我承了他的情,现在却还不了,待以后他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便大可派人来找,我万不会推辞。之后我才离开突厥,南下中原。这么多年过去,我本以为他贵为王子,还有何所缺,结果就在不久之前,我在长安城里见到了丹派来找我的人。”
穆远山的手渐渐收紧,“这是我欠他的,我必须还他。”
“他要你跟他回去帮他争王位?”楚青叹了口气,将头靠在穆远山肩上,“你倒是能瞒我瞒这么久,偏生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我若是事先告诉了你,以你的性子,十有**是要同我一道去的,但此行凶险非常,稍微踏错一步,便是个有来无回的下场。”穆远山闭眼摇头,“我必须将你留在这里,一点消息也不能告诉你,直到……我有命回来的那一天。”
楚青笑了,“你就断定自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我不会去找你?”
穆远山不说话。
楚青又道,“你就不怕等你回来的那一天,发现我已经找了另外一个比你好上千倍万倍的人过日子,悔青你的肠子?”
“我自然想过,可惜决定动身的那一刻,我觉得你若是能找到更好的人,也不妨是一件好事。”穆远山忽然转身,就着姿势将楚青按在甲板边的栏杆上一记深吻,“可惜……才几日功夫不到,我就后悔了,你说得一点不差,连肠子都悔青了。”
楚青心中想笑,却被穆远山吻得喘不过气来,一时脑子空白一片,半晌,他听见自己用迷乱不已的嗓音,咬着穆远山的耳垂说:“小山子,来做吧。”
穆远山将人紧紧扣进怀里,舔着怀中人的脖颈道:“在这里?”
温润的触感让楚青浑身发软,穆远山顺势将他平放在甲板上,修长手指轻挑,战袍上衣已尽数解开,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他的视线里,胸口处殷红的小点已在凉风中微微颤栗。
“我好话不说第二遍,你爱做便做,不做我便走。”楚青伸手朝穆远山身下探去,很快便碰到了男人灼热坚-挺的物事,笑了笑,“不过亲几下,居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是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诱人,楚将军。”仿佛在洛阳地牢里初识那日一般,一丝顽劣的笑容再度回到了穆远山脸上,“楚大人,你只消躺着不动,剩下一切交给小人来打理就成。”
楚青精神有些恍惚,已分不清身上最后一块布料是什么时候被除去的,只能感受到身上覆盖着的穆远山灼热的体温,还有他掌心茧子滑过自己敏感地带所带来的战栗感。
楚青抬起双腿,环绕上穆远山结实的腰,双手也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两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紧紧贴合。
仿佛连心跳都要融合在了一起
“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能喜欢上别人……”
“我……我可没那个精力等你一辈子……”
“三年之内,我一定回来……”
“那好……那我就等你三年……三年了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找别人……”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达到巅峰,穆远山依旧乐此不疲地在他体内冲撞,仿佛拥有无限的精力挖掘。楚青意识有些游离,唯有身后结合处刺激的感觉无匹的清晰,似乎随着欲-望的攀升宣泄而越发敏感。终于,在又一股热流狠狠在自己体内爆发之后,楚青感觉到身上之人的动作顿了顿。
楚青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逆着光,他看不清上方穆远山的表情,只能看清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一团紧簇的火苗,不断跳动,闪耀着炙热的光。
“我一定会回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最后一章明天摆上来= =+
尾声
长安城里的百姓怎么都想不到,原本以为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最后会以一个戏剧性的结果画上句点。
不,用戏剧性尚且不能形容,用神话的话或许更贴切。
没有费一兵一卒,便全歼敌军吐蕃精锐,唯有突厥王子丹带领残部狼狈退出玉门关。镇东军大胜归朝,还顺便带回了敌军大将,吐蕃王子努尔赤的首级。
总理朝政的三皇子笑得合不拢嘴,顺道借着这股声势,将长安城内大皇子的势力铲除了个彻底,堂而皇之拥兵登基,成为新皇,而那个神志不清的老皇帝,也稀里糊涂地变成了太上皇。
庆功大宴上,已是皇帝的三皇子论功行赏,因樊旸身死,他便想将安国侯这个名号赐给楚青,却被委婉拒绝,用楚青的话来说,说到底安国侯这个头衔只能挂在樊旸脑袋门上,如今樊旸死了,挂在他的棺材上都比挂在其他人头上要来得妥帖。
这话虽对其他将军有些不敬,但也是事实。
待皇帝再问楚青要什么封赏时,楚青却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讨要了樊旸的骨灰,还顺道交出了手上握着的镇东军军权。
重大臣表面上替楚青惋惜,其实心中通通在暗骂其奸诈。
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皇位不稳,交出兵权好全身而退,这楚青好聪明的脑袋。
那之后,楚青便离开了长安,不知所踪,曾经有人看见他与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经过城门时,似乎提到了雁翎山,但因为地处偏远,又是一座小山,自然没什么人在意。
再之后,人们唯一对那场战争的印象就是其诡异的胜利,至于其将领的名字,早随着时光被抛到了脑后,谁还记得。
时间永远是个毫不留情的东西,它要埋葬什么,你拖都拖不住。
楚青有时候回想,三年的时间真的长了些,若是当初眼一闭心一横死活跟着穆远山去了,纵使往后的日子多么心惊肉跳风口浪尖,也好过一个人整天闲得发慌晒太阳混日子。
第一年过去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游山玩水将大好河山看了个遍,最终回到洛阳呆了几天。
楚青想到洛阳地牢里还有一位故人白真,本想见上一见,结果待他找到知府,说明来意,知府却苦笑着对他直摇头。
白真居然已经一命呜呼了。
楚青甚感好奇,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死活扯住知府不放,知府才对他说出了缘由。
原来早在几个月前,白真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身在牢里还能勾搭到当地的一个土财主刘小霸,被他用大巴的银子弄出了牢房,带回府里当了娈童,可惜天不如人意,又或者是楚淮卿在天之灵的复仇,刘小霸府上已有了四房老婆,个个精于算计,刁蛮泼辣,白真那些个手段把戏放在这些后宅斗惯了的女人面前,简直没一个能拿上台面,不错仅仅十天的功夫,白真就被人发现淹死在了刘家大宅外边的湖里。
楚青听完之后莞尔一笑,这白真自寻死路,别人也救不得。
第二年,楚青厚着脸皮从陆晟那里胡搅蛮缠要了他名下的一个山头玩起了种田,刚好就在雁翎山旁边,住在山下的小村子里,与山上那帮土匪做起了隔山的邻居。
其实这邻居当着也没什么事,最多就是给他们看个小病小痛,不过西医到底比不上中医,因此楚青也没少受寨子里郎中的脸色。
不过最大的优点是没事能上闫焕与钟赛花那里去蹭蹭饭,油水丰富,好过楚青自己粗茶淡饭许多倍。
年底的时候,闫蔓生了个大胖小子,陆晟十分狗腿的亲自带她回了趟娘家,结果不知道几个人在山上闹了什么不愉快,闫蔓竟然三更半夜抱着儿子又一次华丽丽的下了山,不过这回她没跑远,而是直接冲进楚青的家门,赖着不走了。
楚青没辙,再一打听,好嘛,闫蔓居然说要在这里一直等到穆远山回来,让自己的儿子认他当爹。
且先不说陆晟做了什么事让这姑奶奶如此生气,但是来抢男人这一点上,楚青就万万不能苟同,想闫蔓明明已为人夫,还是大富商家的阔太,怎么还能如此大胃口的来打他小山子的注意。
于是,趁着陆晟跟着下山在楚青门口苦口婆心就差跪下道歉的当儿,楚青直接用蒙汗药将闫蔓摆平了,连人带着小孩通通扔给了外边那个眼泪鼻涕横流的男人。
临走时,他还不忘狠狠丢下一句话,大意思陆晟要是再不看好他家这位爱热闹的夫人,楚青直接将长安城里撞见他风流史的事情彻底给抖出去。
一句话说得陆晟满脸冷汗。
第三年,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楚青上郊外采蘑菇的时候,意外碰上了两个正好游山玩水到此地的熟人,那位早就听说辞官隐居的萧晋齐和跟着他一块消失的齐铭。这两人什么时候彻底勾搭在一起的楚青不知道,不过看他们时时刻刻眉来眼去的模样,也打消了细问的打算,三人粗略地聊了聊,楚青便放两人继续游山玩水去了。
他觉得以自己此时的境况看别人在他眼前秀甜蜜会觉得十分眼疼。
第二件事是钟赛花派去突厥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那个丹王子虽然终于扫清重重阻碍坐上了大汗的位置,却付出了想当惨重的代价,心腹死了个遍。
好消息是目前没有东西能证明那些死人里有穆远山。
钟赛花本以为这个消息会刺激到楚青,拼命给传消息的人使眼色,结果到楚青从头到尾听完,他也只不过是伸了个拦腰,无所谓的冒出一句话,“小山子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死,我看他也用不着回来了。”
楚青一直很淡定,而且这种淡定的态度,钟赛花估摸着还会一直保持下去。
年末的时候,楚青在自家后院立了两座紧挨着的坟,将樊旸的骨灰从屋里移到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坑里则放进了挂在自己身上三年未离身的碧玉笛。
他自言自语自己用了楚淮卿的身体,这么做算是对他最后的报答。
没过多久就到了年关。
除夕夜那天晚上,闫焕派人下山了,叫楚青上去同大家一道过年,遭楚青拒绝了。同过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样,楚青草草吃了些东西,在村子里的其他人还在互相走访拜年的时候,他已经灭了灯,钻进被褥里。
这一觉似乎梦到了过去的许多事情,但就是没有一样记得清。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极有节奏地敲门声惊醒,隔着门缝,还能传来几声孩子的嬉闹。
每年过年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都会结伴四处串门子要红包,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风俗了。楚青拍拍脑袋,只想着快些睡觉,倒将这件事情忘了。他掀开枕头,拿出几个早就做好了的红纸袋,每个里面都放了些铜钱,披上棉衣,拉开门。
夜已经深了,隔壁邻居房檐上都挂上了红灯笼。
借着灯光,楚青瞧见院子里有一个人正背对他蹲着,那人身边围了一圈孩子,正一个个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接过红包,又蹦又跳地跑去邻居家敲门。
听见身后们开的声音,那人喝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回身站起,揭下头上的斗笠,冲楚青点头笑道,“如今尚且未过子时,你可不能说我背信弃义。”
他模样风尘仆仆,蓑衣上边已经盖上了细密的一层雪,估计是在雪夜里赶了许久的路。脸颊变瘦了,嘴唇也有些发白,额角还多了一道浅浅的疤。
楚青手里捏着的红包被掌心冒出来的汗给浸透了。
天气极冷,他却忽然觉得有些燥热,急忙转过身。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穆远山伸出双臂,从后边将人抱进怀里,下巴轻轻放在楚青肩膀上。
他周身裹着寒气,楚青却一点不觉冷,反倒有股细细的暖流,从后边那人结实的胸口传来,透过衣料,游走过全身。
“我回来了。”
“我知道。”
“开不开心。”
“我只觉得这个场景很肉麻。”
“这三年你没找别人吧。”
“如果除去隔壁瞎了眼的大娘和村东头的两个孤儿,还有后院一条狗六只鸡加上黑云赤莲那两匹天天发情的马外,那没有了。”
“你就不能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你若是再抱得紧些,我就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春风吹,旧景映新人,小柳轻扬花飞絮,青天红日雁北来,几度风光好。
少年游,碧山展新颜,曲路盘桓深几许,繁花落尽君仍在,执手相见欢,十里青山远。
——全文终——弥雨昍音 购买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撒花!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尤其是对正版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也很难写好这个故事,鞠躬!
这篇文完结了,我也可以全身心地将精力投入考研中,考研期间不会发新文,但是新坑的设定已经有了雏形,如果大家对某暮的新坑有兴趣的话,可以先收藏我的专栏
这样等我考完研回来开新坑的时候,大家就能第一时间看见了=V=
最后说一说关于这篇文番外的问题,首先番外是肯定有的,但是最近比较忙,也没什么时间写,等我有时间空闲下来了,就会补上番外,而且为了回馈大家,番外篇我决定免费开放,到时候是直接放在公众章节里还是另外挖个番外坑再待定,不过如果更新了番外我会第一时间将消息摆上文案,大家保证不会错过~
好了,废话先这么多,这几个月有你们的陪伴我真的很开心,又一篇文的完结,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也谢谢大家见证了我的成长,只有在你们的支持下,我才能更加努力地往前走,我真的很爱你们。
大家下篇文再见!
——温暮生 2010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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