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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礼言从饭店出来,站在门口,寒风一吹,通体冰凉,打了个大大的冷战,啊咻啊咻喷嚏不停。
抬头望了望方铮驰办公室的楼层,嗤之以鼻:“道德?你居然敢满嘴道德?这世上最虚伪恶毒的人就是你方铮驰!”发完牢骚,闷声不吭地回学校。没吃晚饭,也没洗漱,倒床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强打着精神爬起来,一阵头昏眼花,勉强梳洗一番,实在坐不住,又躺了下来,自己也觉得病得不轻。拿起手机刚想打电话请假,急忙放下,拿起宿舍电话向电脑公司请了假。熬了一个多小时,肚子太饿了,秦礼言慢慢腾腾地去了食堂,已经过了饭点,就剩下点儿寡粥小菜,秦礼言凑合着填了一点,实在吃不下去,舌头糙得像进门蹭鞋的粗地毯。
又一摇三晃地去了医务室,一量体温——三十九度,那中年女医生吓了一跳,说:“上医院吧,赶快打针,要不就挂水,别耽误了。”秦礼言身上没带钱,只好回宿舍。在门口碰到李群,他很是惊慌,一把扶住秦礼言,问:“你怎么了?脸上潮红得厉害。”小言有气无力地说:“发烧了,得上医院。”李群陪着他去了学校附属医院,花了二百多块,秦礼言心疼不已,跟一帮老人小孩挤在一间小房子里挂水。冰冷的药水通过针头缓慢地渗入小言的血液里,秦礼言觉得自己从骨子里往外透着寒气。
周围人声嘈杂,老人咳嗽孩子哭闹。但秦礼言还是昏昏沉沉睡着了。中途醒了一会儿,俩人吃完午饭,秦礼言继续睡,李群掏出小本子写写画画,估计阶段性论文还没交。傍晚时分,点滴吊完了,开了点药,李群扶着秦礼言回宿舍,捂了两床被子躺了下来,刚睡没五分钟,秦礼言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四处乱翻,“表!表!表!几点了?几点了?几点了?”
李群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回答:“四点半了,你干吗?快躺下,再冻着!”
秦礼言心慌意乱,套上鞋就跑,李群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正病着,还不老实?”
秦礼言挣脱他的手,“你老板的儿子是个混蛋,大混蛋!”登登登下楼跑远了。
李群跟在后面追,“外套!你的外套,小言,你就穿了件衬衫。”秦礼言哆哆嗦嗦地站在公共汽车里,手抓吊环,身体随汽车的快慢前后摇晃,一位坐着的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孩子,生病了吧,给你坐吧。”秦礼言面子挂不住,强打精神说:“我到了。”下了车。冷风一吹,身体抖得像筛糠。趴在钢琴盖上养神,一个服务员走来问:“你怎么了秦礼言?生病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请假?秦礼言立刻挺直身体,“我没事我没事。”一眼瞧见方铮驰走进餐厅,慌忙打开琴盖,装模作样弹钢琴。方铮驰径直走过来,问:“你今天好点了吗?”秦礼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好多了,本来就没什么大病,多谢总经理关怀。”
方铮驰看着他比昨晚更萧索的面容,皱着眉头说:“你去医院了吗?”“去了,没什么大碍。”“我放你假,回去休息。”说这话时,表情很严肃。“不用不用!”开玩笑!真答应了还指不定欠下点儿什么呢!方铮驰笑,说:“人啊,应该懂得适可而止,倔强也要看时间看场合看条件是否允许。”
秦礼言也笑,“我懂,方总。我最会看条件是否允许了。”显然,两人所说的“条件”并不是同一回事。方铮驰摇摇头走出了餐厅。秦礼言一晚上精神不济,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琴,节奏一律放缓,明明很欢快的曲子愣是弹得跟哀乐似的。这天晚上方铮驰巡查得特别勤快,光西餐厅就绕了十七八趟,搞得服务员们诧异不已,互相直嘀咕:“我们今天做得不好?”“不会吧,难道要被中餐厅比下去?”“打起精神来啊,同志们!让方总见识一下什么叫高品位的优雅服务。”这天晚上的客人真是幸福,他们一边享受着舒缓(?)的音乐,一边见识到了传说中的“高品位的优雅服务”。九点钟敲响的时候,方铮驰第二十三次巡查西餐厅,环视大厅,秦礼言已经没影儿了。
方铮驰很不情愿地认清了一个事实——秦礼言果然很怕自己!方铮驰摇了摇头,紧赶几步,出了饭店大门,正好看见秦礼言坐上公交车扬长而去。想想自己好象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只好回去。秦礼言又没吃饭,睡着了。第二天星期六,十点多钟,秦礼言还在睡,门被“砰”一声推开,李群走了进来,往床上瞄了一眼,走去接电话,“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电话断断续续都响了半个小时了。…喂…呃…我不是秦礼言,他啊还在睡觉…嗯?电脑公司?…好,我转告他。”
走到床边,捅捅秦礼言,“该起来了吧…”猛然看见他赤红的脸,吓了李群一大跳,赶紧把秦礼言推醒,“起来,起来,我送你上医院。怎么烧成这样?”说完匆匆忙忙出门,把高伟成拉来,高伟成也吓得不轻,秦礼言昏昏沉沉,坐都坐不住,俩人帮他穿衣服,一边一个架着他去了学校附属医院。刚进大门,高伟成说:“你们俩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个好医生。”几分钟之后,秦礼言被架进一间办公室,一个很年轻的医生斜着眼睛看着他,拍拍秦礼言的脸,说:“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到就把眼睛睁开。”秦礼言睁开眼又闭上。这医生笑了起来,“真不容易!还活着。”量了量体温——四十度,这医生又笑了起来,“不错!没等到血被烧开了才来。”
李群在旁边听他说风凉话,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顶他两句,被高伟成一个箭步蹿上来捂住了嘴,谗笑着对医生说:“师兄,这是我同学,叫秦礼言,您给他开点速度快的进口药吧,他本来就脑子不好使,再烧一会儿就成痴呆了。”这医生刷刷刷开好处方,叫来护士拿药,秦礼言勉强开口问:“要花多少钱?”
医生答:“四百多,你要不想用,现在把护士叫回来还来得及。”秦礼言顿时睁开眼,叫:“快叫她回来!快叫她回…”高伟成一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又媚笑着对医生说:“别听他的,他烧糊涂了。”“好极了!我就喜欢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蠢货,高伟成,以后他要是有个大病小灾的一律往我这里送,医药费打半折,命也给他打半折。”护士又回来了,这医生不顾秦礼言的大呼小叫,死按在检视台上,扒下裤子,一针下去,完事,把秦礼言一推,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通常情况下,药效快的药品,副作用也大,一会儿你会体验到内脏练乾坤大挪移的美妙感觉。”高伟成和李群面面相觑。秦礼言气昏过去了,临晕前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这神经病医生喜欢看金庸小说。
半个小时后,秦礼言醒了,没感受到成为武林高手之前的痛苦过程,但明显病好了一大半。哆哆嗦嗦交了钱,拉着李群和高伟成往外走,李群满脸铁青,高伟成频频回头高叫:“师兄,谢谢啊~~~谢谢啊~~~~”出了医院,李群问:“你那二百五师兄到底是谁?”高伟成笑着说:“他叫苏徽,整个医学院的偶像,你这话千万别上我们学院里说去,进得去出不来。”秦礼言挂在李群肩膀上,说:“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高伟成又笑,“别说你,他的病人没人愿意见他第二次。你们知道他是治什么病的吗?”
另两人一愣,小言神秘地问:“别是性病吧?男科还是妇科?”高伟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瞧你那猥亵的模样!肉书研究多了吧!人家是治肿瘤的,此人还在读硕士时就给人开脑拿脑瘤了,治你这点小感冒简直是在侮辱他。”秦礼言撇嘴,“他是外科,我得感冒,我还没说他专业不对口呢。”李群在旁边嗤笑,“万一哪天我得了癌症,死了也不去找他。呸呸呸…真不吉利!”
正当这时,李群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号码,立即换上必恭必敬的语调说:“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另两人表情夸张地闷笑。“嗯?秦礼言?他在我旁边。”小言很意外,想:我难道还有什么把柄捏在那老头手上?我都没见过他几回。“好好好好!我转告他。”挂了电话,转脸对秦礼言说:“我老板的儿子知道你生病了,放你两天假。”顿了顿又说:“那人看起来挺好的嘛,你怎么说他是混蛋?”秦礼言冷冷地“嗯”了一声,面沉寒霜。突然,李群想起电脑公司的电话,连忙告诉了秦礼言,小言猛然意识到今天星期六,“完了完了!黑眼镜的工作要丢了!”撒腿就往公交站跑。进了电脑公司,被店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要不是看在张程是个人才的份上,早让你滚蛋了。秦礼言唯唯诺诺,最后店长一句话,把秦礼言一棒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这些天的工资全部扣掉。
秦礼言哀伤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生龙活虎地忙前忙后。有个店员走过,惋惜地摇了摇头,跟旁边人说:“瞧见没?书这东西有时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读多了会傻的。”秦礼言对这话深有同感。晚上不用去饭店了,秦礼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愉悦地回学校,跟一群难兄难弟上食堂庆祝,名目是——在论文中涅磐,在偷懒中更生。看样子他们的阶段性论文全提前交了。
晚上回宿舍,盖上被子睡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秦礼言活动活动胳膊腿,病一去心情顿时开朗,那医生虽然混蛋,医术还是挺高的。不对!不对!是药好,四百多块呢,跟他没关系!
吃完早饭上电脑公司,帮忙抗了三十几趟电脑,一天就算过去了,回宿舍时,腰酸背痛,懒得跑食堂,泡了碗方便面吞下去上床睡觉。第二天星期一了,一大早,秦礼言还没出门,接到黑眼镜打来的电话,对方哼哼唧唧:“小言,我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先帮我顶着…”秦礼言立即打断他,“张程,你快回来,再不回来你的工作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可别埋怨我!”
“啊?”黑眼镜立马精神百倍,怒气冲冲地开炮:“你到底干什么了?姓秦的,真要丢了…”
“好了好了,别尽想着威胁我,你还是想想办法跟楚老师说快回来吧。”
对面委顿下来,了口气,“回去,我也想回去啊,可是条件根本不允许。”
这口气不对呀!秦礼言迟疑着问:“张程,你怎么了?”电话里换了声音,楚副教授连连轻笑着说:“小言,你是个卓越的预言家,回去时我会给你买礼物的。”张程一声断喝:“姓楚的…”电话挂了。秦礼言抓着电话听筒傻乎乎地笑:真是的!叫我说你点什么好?怎么这么不小心?着了道了吧!
知道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秦礼言心理平衡了,乐呵呵地到教学区听了一节课,连枯燥无味的西洋文学理论课都生动形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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