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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问:能算是轻伤吗?
王惠说:不知道派出所的人不说。
放下电话我要求把第二天的会安排在晚上进行客户跳了起来。我平静而坚决地告诉他们我家里出了点急事要不今天晚上开完要不我今晚就走。他们同意把第二天的会挪到晚上进行。当晚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就赶了回来。
我从机场直接去了王惠家王惠已经联系到了一个律师一个年轻人他和王惠又一起给我讲了讲最新的情况。事情本身并不复杂麻烦的是老史是个外国人情况就变得非常复杂了。我们从他那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老廖已经被转到了看守所。应该是转到预审了。
我对于官司的事情一窍不通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不过官司既然来了只要是在北京就应该能有办法但是现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去那里看看我知道看不见他但是至少离他不远。如果他此时希望有个人在大墙外面为他担心为他企福。我要那个人是我。
看守所允许家属送点换洗的衣服和一点现金。律师嘱咐我什么可以带什么带了也给不了他。我都记下。我没有叫律师和我同去这不是美国电影王惠要和我一起去。我想了想带上了她。
我们先回我家给老廖拿换洗的衣服。我和老廖个头差不多他就是比我要壮一点。我们的衣服大部分都可以混着穿。所以内衣袜子从来不分。我那时住的是一间小房子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我和老廖的合影。我在收拾王惠在旁边看。她是个聪明人一定看得出来我们的关系。我低头整理着衣物差不多够一个星期换洗用了。
王惠插不上手翻着我的书柜。看到她想起来应该给老廖带上本书。就跟王惠说道:忘了问律师能不能送书了。也不知道行不行……王惠很快地拿出电话说道:那我问问。我说:算了大不了再拿回来……
我本来想给他拿套<<天龙八部>>但是这家伙看书跟看电影一样快估计用不了大半天就没得看了。想到这我挑了本英文版的<<Waiting>>带上。算不上太厚好放而且老廖的英文一般这回他一定有得看了。
我们打上车向南城开去过了洋桥一直往南我从小在北边长大没怎么到这边来过。要过年了路上都是赶买年货的人那是个无风的冬天的中午天空里都是阴霾。车窗外一片冰冷。路边一排排冬天里的树木伸展着光秃秃的枝干清冷破败的马路陌生而又漫长看不到尽头。一路往南建筑越来越矮行人也越来越少。我和王惠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无语。
看守所在一个很不起眼的院子里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收发室。我和王惠就在收发室里等着。正是午饭时间有人在抽烟有人在炉子上热午饭屋里雾气腾腾全是二手烟和炖白菜的味道。过了差不多有一个钟头进来个接待我们的警察人很客气。收了我们带的东西我掏出给老廖用的钱王惠也拿了一沓钱出来警察一看就笑了说多了也不让给留一千就够。王惠执意要用她的钱。我没和她争。这事虽然是因她而起但是不能怪她如果她觉得这样会舒服点多多少少对她也是个安慰。
出了院子站在路上我看着里面的房子普通的一栋五层小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廖现在呆的房子。如果是我不知道老廖在哪一扇窗子里面。我站在那里看不出个究竟。
王惠站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说道:赵鹏对不起。
我看了看她经过这么一折腾她显得十分憔悴。我抽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别这么想不是你的错我想老廖也不会怪你的。
王惠靠在我的肩上眼泪又流了下来。说道:说实话我真羡慕你们。
我说不出话来。觉得有点感慨我们是一对平凡的恋人安静地享受着自己的感情没有奢望过朋友和家人的接受和理解。如果因为这件事我们才有了个真正了解我们祝福我们的朋友。这代价未免有点太大。
我搂了搂王惠说道:不用羡慕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十八
经过一番辗转我和老廖在新加坡的妹妹取得了联系。她决定马上回来现在最要紧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廖另一个就是老廖母亲。老廖那边我们这些朋友会想办法去解决但是家长这一头的工作还要她来做。
老廖的妹妹搭当晚的夜航飞机回北京我去机场接她早晨六点天还没亮。高速公路上一路黑暗对面的车闪着大灯呼啸而过远方的地平线一片漆黑没有云彩也看不见星光。北京冬天的早晨干燥寒冷。
我站在出口在人群中搜索着老廖妹妹的面孔入境的人流多是些赶回来过年的旅客一拨又一拨或疲惫或兴奋。因为有了心事再看他们每个面孔后面仿佛都有了故事。
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人群中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和老廖两个人真的是太像了。自从知道老廖出事的消息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是怎么办怎么和老廖的家人说怎么和老廖的公司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老廖给弄出来。但是想到他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突然间好象他的影像在我的头脑里消失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他的样子。我就是想象不出这么一个骄傲而体面的人在那里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遇。但是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突然间老廖带着笑容闯进了我的脑海分外鲜明生动。
我把她送回了家头天晚上和她通话后我已经去过老廖的父母家大致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经过欣慰的是老廖的母亲表现的非常冷静。这让我们都放下了心。我回到公司和老板请了假。在我们公司这样的请假非常少见。我的老板很不高兴我告诉他。晚上我可以回来上班但是至少春节之前我在白天没法保证自己的时间。我当时想的是不管怎样一定不要让老廖在看守所里过年。
但是我们都还是想得简单了其实从开始问题就是老史的身份所以不管我们找到谁每个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带点意外的争执。但是因为对方身份的特殊就有了使馆的介入所以情况就变得格外复杂。而且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是有可能被判处劳教的。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但是从使馆那边我们得不到任何消息。虽然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以各种理由瞒着老廖的公司。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去寻求老廖公司的帮助了。因为老廖的公司恰好也是一家欧洲的公司。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大公司的做法都是尽量去给自己的雇员提供帮助当然如果问题得以解决雇员也要自动离开公司。
他的公司出面后果然原来很多不畅的消息就有了新的进展。但是春节之前就解决的希望是没有了。那是一个心事重重的春节王惠没有回澳洲过年。我们一起还有老廖的妹妹一起为这件事奔波着我们辗转得知老史已经痊愈出院现在应该回到法国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希望这是个好的讯号。
新年之夜我和王惠特地跑到昌平去放鞭炮我们买了能买到的最大最长的一挂点着后长长的鞭炮甩动着闪光的尾巴发出巨大的声响响亮坚决。周围都是从城里特地赶来放烟花的人。各色璀灿的焰火从四面升起来绽放在夜空里映亮了整个天空。人群中到处都是兴奋的叫喊。我们站在夜色里默默地看着这五彩明亮的天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但愿这除夕的焰火可以冲散所有的晦气可以让老廖快点快点回来。
老廖出来的那一天是正月初五经过十二天的奔波和等待。律师通知我们老廖没事了。我和老廖的妹妹去接他。那是个寒冷的早上我们在院子里等他。有人在放鞭炮声音很远并不密集一下一下的。等了很久院子东头的大门开了老廖走了出来。看上去他明显地瘦了老廖的妹妹冲过去和他拥抱在了一起。老廖边安慰着哭泣的妹妹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第二天的晚上我们约了王惠出来吃饭。我们边喝着酒边听老廖聊着这些天在里面的经历大多是一些笑话。慢慢地王惠喝得就有点多。一个劲地道歉:老廖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种惹事的女人。特招人恨。
老廖说道:瞧你说的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王惠不明白:谢我什么?
老廖握住我的手说道:没有你我就不会认识赵鹏。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已经喝得不少走得摇摇晃晃视线也愈来愈模糊。洗手池还有人在洗手。奇怪地看着我。我顾不上这些站在那里眼泪流了下来。一会儿有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转过身老廖也红着眼睛他伸出手臂我紧紧地抱住他哭出了声。
十九
老廖回来了除了和王惠吃饭的那一次我们再没提起过他在里面的事情。有意无意地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象个恶梦醒了就过去了。老廖离开了公司。开心地表示打算在家里做一段时间的住家男人。当然老廖还是住在他父母那里。每周来清华西门的那几天里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车到五道口的时候我会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快到了。老廖会忍不住和我唠叨唠叨晚上的菜谱。在那些冬天的夜晚爬过黑黑的楼梯推开门一股热气扑过来透过厨房门上的玻璃窗一片狼籍中看见老廖结实而厚重的背影在里面忙活着……我敲敲玻璃老廖回过头看到我给我个鬼脸。挺高兴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我也会问起他找工作的事情老廖总是轻描淡写的不愿多讲。老廖做的那一行比较专业全世界就那么几家公司在做圈子小得很。消息会传得又快又彻底。我问不出来他找工作的状况如果情况不顺利也许会是这个原因。老廖是个骄傲的人如果他不愿讲那我最好相信他相信他作为一个男人自有他的担当。
与他的落寞相反那时候我自己的工作却正在上升期虽然辛苦但是总的说来顺风顺水。为了能多和他在一起我开始的时候经常把工作拿回家里来做如果有深夜的电话会议就在家里用手机打过去。如果是以前老廖会安静地在我旁边看书并不时地和我捣捣乱。会后再听我八卦一番。告诉他客户又怎么骂我了。但是在那段时间我们的交流在有些时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尽量不谈我工作上的事情。慢慢地我也尽量避免在家里开会了。
北京的四月里常有风沙。那一天我在中关村参加完一个会议刚出来就刮起了沙尘等车的功夫就已经是一身的土。我决定直接回家。打开房门音响里正放着音乐老廖的大衣搭在椅子上人还穿着西装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穿成这样应该是去面试了。
我不知道他会来有点意外但是我没有叫醒他。熟睡中的老廖眉头紧锁。双手握在胸前。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我轻轻地坐下来一段温暖而抒情的音乐后一个女声响了起来渐渐地从安静到激昂充满虔诚和忧伤这首歌是歌剧<<Norma>>里的那首<<圣洁的女神>>.被老廖设成了重放歌声停了音乐又响起。反反复复。我听不懂歌词但是在这个下满风沙的下午我看着熟睡中的他想着什么时候车里连个磁带都没有的人也开始听这样的音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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