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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忽然郑重问我,说:“你觉得我以后真的会和男人做那个吗?”我震讶着不知如何回答,就胡乱说那我帮你测字吧,我学过这个的,你就随便写个字,我来测测拆拆。他睁着眼睛半信半疑地,在纸巾上写下了一个“钱”字。我其实并未真的学过测字,但因为我的工作日日与文字相联系,有时就觉得似乎真懂得了字的奥义,因此可以把字里隐而未显的话说出来。
那夜我究竟如何告诉他答案,此时也有些忘了,大约是说他一定会去做的,并因此会赚钱大发等等。他睁大眼睛盯我,问着:你是说真的吗?我说是啊当然是啊,为什么不是呢?钱这个字就是钱啊、还有也同样是前途的意思啊,保证会一路一路发下去的。
那时我其实是违着心说的,我看到他写钱字时,脑海首先浮出自然是与金钱有关的印象,然后随之浮出三个字:栈、贱、残。对我而言,这是钱财现身之后,将发生于他身上的人生序列,先是栈:这是客旅栖身处,难得永久;然后是贱:这是纠缠状,千丝万缕;然后是残:宿命悲剧,难以了断。
而我不愿当夜对他这样说,究竟是不是因此鼓舞了他后来的人生抉择,我并至终也不能明白。因他后来真的就消失去,店里其他男公关说他被挖去日本了,说去那种也做外场的店:“就是要陪男人睡的那种啦,在台湾怎样说不卖不卖,还不都是骗人的,只要价码够高了,屁股不都自动翘起来,狗一样摇个不停的嘛!是不是同志又怎样,有钱就都可以的了,这个我还看得不够多吗,真是笑死老娘我的了。”
我拐弯问了几次他有无留任何信函给我,都得到并没有的回覆。我觉得惆怅也失落,那公关安慰我说:其实我觉得他是很在意你的啦,他就有私下对我说过,说如果真的想和一个男的睡,他一定会先想找你的呢!……绝对一定先是你的呢!
我后来就不再去那个酒吧了。
柯俊雄那电影自远离童时后,我一直没能再度看过。我试着想像他的模样,应该从头到尾都吊儿郎当,梳着飞机头穿喇叭裤细尖头皮鞋,是个标准油头粉面飞仔帅哥模样,还尤其喜欢靠女人吃饭的那款男人吧!却电影中最后无由地突然奋发起来,跑去开卡车载猪仔,和人疯狂飙车出意外死去。
我一直想着,那时候还是那样年少、犹然不明人生事理的我,为何会誓言去爱着他,以及母亲又为何会在片尾为他的死亡落泪呢?柯俊雄不过是个名叫阿郎的片中的角色罢了!不是吗?只是个骗人的片中人吧!
我不该把片中人和现实的人混成一团的。
那么,应该……就说再见了吧,阿郎!
再见了,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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