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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抚摸着他的背,他的腿,我让他跟我说说他的卖身经过,说说那些玩过他的年长者,他手撑着下巴,慢慢地对我说了,我怀着痛楚的心情默默地听着。我抱着他吻,我抚摸他,看着这躯体,触着这年轻的肌肤,它所生活过的痕迹,它的青春的光华,它的呈现在无辜的肉体上的痛苦的迹象,我所一直在寻找的模糊的形象,这形象所负载着的种种细节,它的悲伤,它的美丽,这个人,这个身体,它正在我的眼前,在我的手里,抱着他,怎不令人为之悄悄落泪,我吻在他的身体上,就像吻在自己的身上一样,这无法言说的激情已经沉浸在痛楚的沉默中。18他让我在他身边躺下,他说你是不是累了?我躺下了,我拉着他的双臂,我叫他吻我,我说吻我的身体,不要停,吻我,一直吻下去,不要停,他抱着我的身体,他用舌头吻着我的身体,吻着我的器官,这吻有一种潮湿的温柔,有一种辛酸的热烈,我沉浸在走向极乐的快慰中,我闭上眼睛,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幸福,黑暗无边,这幸福也是无边无际的,这黑暗中幸福的源泉——他的手,他的唇,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能量,他的引导我走向极乐的意志,我的一切,我黑暗中的爱,闭着眼睛,我看到了这黑暗中我的欲望,我的痛苦,它也是我的爱。19他在黑暗中问我现在想要吗,我对他点点头,我说要,我想要,现在就要。
他躺下了,我坐起身,跪在他的面前,我分开他的双腿,放在我的肩上,他的眼睛静静地向上张着,好像在遥望遥远的夜空,神情即紧张而又像是拿定了主意听之任之。我在他的身下试着,猛然间进入了他的身体,他裂开嘴轻叫了一声,把头偏进手弯里,我在他身后慢慢地抽动,他在这抽动的节奏中呻吟。屋子沉静的表面正一层一层地分解开来,像夜幕下轻轻荡开的水波,水波中有一股寒流在秘密潜行,还有一些熟悉的人影子,房屋的影子也袅袅随行。20我又不行了,软了下来,我跪坐着,垂下头,汗珠落在他的腹上。他说怎么又不行了,是不是他做不好?怎么办?我没有说话,我放下他的腿,坐在了床上,脸上的汗珠落在腿上,泪水也静静地往下流。他不知所措,也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坐在我身边。我点了一支烟,在床上抽着,看着一蓬蓬白灰色的烟团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苒苒浮起。我在看那个屋子,那个潮湿阴暗的屋子,在那里,仿佛有些情形也都发生过,舅舅的身体也曾经来过,还有妈妈,妈妈的奸夫也来过,仿佛那里就是妈妈和那个奸夫通奸的地方。21他坐在我的身边,我转头看他,我看着他的身体,他的青色的头皮,他的白色光滑的胸脯,我抓过他的手,他的另一支手放在裸露的大腿上,他的手很长,手指也很长,骨感很强,我将五指插进他的五指,他愣愣地看着地下。他低头不语,我让他再说说话,我问他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他说母亲后来病好了又去做零时工,在厂里拉煤,有一天,厂里的锅炉爆炸了,母亲正拉煤过去,浑身都烧着了,母亲原来是活不了的,当时厂长和书记都很重视,亲自盯在厂医院里,对医生说只要救活了,将来要“提干”分房都好说,母亲现在还活着,躺在家里,厂里每个月给一点粮食补贴,还给她办了“农转非”,享受厂里的劳保,给他也安排了零时工。现在不是那么急钱了,不像当初住院时那样赶着要钱。他说那时也都靠王伯支助他们家,那会儿家里还真为钱着急,现在有钱也没用了。
22我又点了一支烟,我心里有压制不住的痛楚,我给他也点了一支烟,他捏着吸了一口,呛了起来。我要他再说,我说,再说,再说,都说给我听,我要他说他出卖自己身体的经历,我要他说详细点,一个一个说,他是娼妓,我要听这种故事,我要他说那些人是怎么跟他做的,那些付了钱的人是怎样侵犯他的身体的,他垂下头,都对我说了。先是王伯,王伯第一次就给了他15元,放在他的枕头边,第二天正好给母亲交了住院费,他的母亲不属于正式职工,住院费要自己负担,那几天住院费用完了,医院说再不交费就给她停药。那一次是王伯给他们家解了急。他跟父亲说那钱是王伯给的,父亲拍自己的腿说,我真是一个废物,要别人这样为难。然后又拿钱照着他的脸说,小畜牲,你眼睛擦亮点,要一辈子记住别人这份情,叫你做牛做马都要去,不然就成了狼心狗肺。他也就随他去了,不再多想了,后来他也找其他给钱的人,在报栏前,在公共厕所里,或者是公园里。
23他静静地说着,我静静地听着,我心里的痛楚和嫉恨在不断扩散,像香烟弥漫四周。
24我对他说我爱他,我现在心里只有他,我要他,但是又不能够,我好像毫无牵傍地从天空下落,我不知道怎么办,这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他让我再试,他说再来,再来,他抚摸我,他用他的嘴吻我的身体,他亲我的敏感部位,让我兴奋,让我坚强起来,他要让我再进入他的身体,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我做的。25 我又进入他的身体,他的上身紧绷起来,腰挺在半空,像一根被弯曲的铁条,我在他的身底下慢慢抽动。我又一次陷入了那片沼泽地,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我在欲望面前难以脱身,也无法举步前行。我支起身,坐在床上,我满身流着绿豆般大小的汗珠,他说怎么又不行了,不要太紧张,慢慢来。我把下巴放在膝上,抱腿坐着,看着半掩着的木格小窗,窗格子是用旧挂历纸糊的,有些已经垂落了下来,墙上挂窗帘的绳索也软软地垂着,窗帘已不知去向。26他仿佛很不安,他在身边说你不要紧张,就把我当作你买的东西,你要怎样都行。我将头沉在两腿间,我无法承受他的话,他想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我随手扬了他一巴掌,我哭了,我骂他贱。他手捂着脸,低下了头,我继续摔他,我在他身上摔打着,我哭着,我说他为了钱连自己的身体都卖了,我说我不能忍受听到他这么说话。他抓住我的手,他扑到我的身上,他抱着我,他也哭了。他说他也想不到会变得这样,来城里之前这是想不到的,他说你要是面对过躺在医院的母亲的那种绝望的目光,你要是经历过一家人为等死的亲人四处找钱的无助,你就不会在乎你在这个世上坐了什么,真的,不会在乎的。27我们坐在那个小屋里,我们沉默,在昏暗中沉默,这沉默恰恰就像黑夜来临时的沉默。他擦去眼泪,笑了笑,他说也许他天生就是这个命,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在厨房里洗澡,父亲嫌他把地弄湿了,在外屋嚷了起来,母亲说了一句,他也这么大了,就让他在厨房里洗吧,父亲就抄起扫帚打她,他说他可以听到扫帚打在母亲背上的声音,母亲往屋里跺,父亲就追着打,母亲的头发上衣服上都粘满了碎茅草,他赶紧提了水到门外,对父亲说,别打了别打了,我到外面洗。那正是放学的时候,有一些回家的学生从那里走过,都围过来看他洗澡,他们叫着,来看啦,来看流氓,看他下面有毛。于是,围了一堆孩子,说着他,指着他,突然,有一个学生喊到,不要脸,流氓。从那天起,他时常就感觉自己是个流氓,是跟别人不同的,是下贱的,不要脸的,后来还真是这样。28窗外,天色渐渐与这屋里暗淡的光线相接直至完全合拢成为一片,窗前那棵树的树叶已经看不清了,但还缓缓地摇晃着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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