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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车在一间装修很好的饭店前停下,从门口迎宾服务生的举止看,应该有不低的档次。
还没等我说话,岳刚就趁着女孩停车的机会,简短而又快速地和我交待来龙去脉。原来这女孩和岳刚同校,叫韩莉,比他小两级,至于他俩的关系,岳刚没有多说,不过从他支支吾吾的口气中,我猜应该有过不同寻常的交往。毕业之后,女孩嫁给了岳刚的同学,而这位同学现已经从商,或为大款。今天,两人请岳刚吃饭。
怒气消了,却开始担心这场宴请的不同寻常。
韩莉热情地招呼,沿着服务小姐的指引,三人走进一间包厢。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大脸油光发亮,西装革履,艳红的领带捆在粗得有些夸张的脖子上,让人不由得担心他的呼吸状况。
这应该就是那位大款,与韩莉站在一处,两人几近父女,而不象夫妻。
“岳指导员,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啊!”一开口,是那种省城方言没学好还带了浓厚的北部特点的声音。虽然说的是欢迎,语气里却夹杂着莫名的内容。
大款叫许志强,从事建筑行业。当听说我也是监狱警察时,他眼中很快地流过一丝不屑。
宽敞的包厢只坐了四个人,显得很空,彼此的距离很大。
他们开始说起同学们的现状,每说一个,许志强就将香烟在烟灰缸上磕一下,咧咧嘴:“还干那事啊,有——限!”两个字隔得很开,不知是喘气不顺还是显示某种气度。
我在一旁静静地吃着东西,听许志强大谈与哪个省长、厅长交情甚密,大家合作非常愉快。最近准备和几个监狱打交道,承包近千万的建设工程。侧眼看了看岳刚,他不住地点头称是,说还是许兄混得好,佩服佩服。语调平静,听不出真实的意思。
韩莉倒还周到,不停地劝我多吃菜。
忽然,许款不知抽了哪股筋,把身边的韩莉一把搂住,感觉不象在搂老婆,象搂歌厅里的小姐。
“韩莉这些年可享福了,每天不是打牌就是美容,那滋润得,你看是不是年轻多了。”他象晒幸福般,用手拍着韩莉的脸,得意地看着岳刚。
我仍低头吃饭,余光中韩莉有些挣扎,只是显得无力。
岳刚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有短暂的抽搐,之后又恢复了笑,那笑在我看来有落寞有难过也有无奈。
韩莉不自然地笑着挣扎坐直,给岳刚盘子里夹菜,嘴里说:“别听他胡说。”
“不是吗?”,许志强双手后仰搭在宽大的坐椅上,“你现在吃的、穿的、住的,哪个同学能比得了?对不对,岳指导员?”
只有傻子还看不出这哪里是同学聚会,分明是财富展示与炫耀。
岳刚闭了闭眼,象自言自语:“是啊,韩莉跟你是对了。”
看岳刚的神情,我很替他难过,那些枝枝蔓蔓的历史都不必追究,也许他答应吃饭,只想看看韩莉过得可好,毕竟,那是他心中珍藏的初恋,可眼前的一切岂能让他安心?
许志强的江湖气息在酒精的刺激下越发旺盛起来,岳刚的脸已有些微微泛红,想起他说过他体内缺一种什么酶,不解酒。
“来,岳指,干杯,这些年酒量长了不少吧!”已经不知碰了多少,许款竟把酒杯换成口杯,满满的足有四两。
“喝这么多干什么?”韩莉在一旁嘟嚷着,想把酒杯端走。
“放下!”许款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很多,“不让岳指喝好了能让他走吗?”
酒后真言,不让自己满意了能行吗?
韩莉缩回手,无奈地看着岳刚,眼神里分明有难以掩饰的爱恋,还有对现实的无法掌握。是爱恋吧?我以为。
酸涩犹如决堤的洪水在心中翻腾,我只是一个看客,无权参与剧情的演出。
抬头看了看岳刚,此时,他的脸色已经从通红转为煞白,目光有些消沉,是为韩莉还是为自己?
还没想清楚岳刚为什么叫我同来,只是为了缓解难以预料的尴尬么?那好,岳刚,无论你如何不能体会这些天我的挣扎,无论你如何不能体会在我面前上演顾盼流转对我的刺激,无论你如何不能让我拥有你的牵挂,我——也要为你的信任相照以肝胆!不能让这个得意忘形的大款心满意足。
站起身,挨着岳刚,我把手扶在他肩上,朝许志强轻轻点了点头:“岳刚是我们培训班的总教头,明天还得带大家出操,不过这些在你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对我们却说不过去。既然你这么盛情,我替他谢谢了。”
举起杯子一仰脖,辛辣的酒从舌头、从喉咙一直漫过胃,仿佛一条火龙在身体里窜动。
岳刚吃惊地看我,不明白一贯冷静的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许志强也有些惊讶,艰难地咽下他那杯,面部的肌肉有些变形。
没有停下来,我反客为主又倒满递给他,“许总,我再替岳刚敬你们一杯,感谢你的招待,并祝你们幸福美满。”
“韩莉,第三杯替岳刚单独敬你,世事无常,彼此珍重。”我不知道自己在说给谁听。
泪水不在眼中在心里。我已不在乎杯中是水是酒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将心中长久积蓄的泪消解,不让它从眼眶中溢出,我宁愿将清醒与理智抛却。
起身的时候,一直看到许志强哇地吐了一地,我才猛地栽倒在扶我的岳刚身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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