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奶奶以为妈已好得差不多了，就叫妈单独出去割猪草。没想到，妈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猪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妈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奶奶气急败坏地骂她：“傻婆谷草不分……”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稻田的主人找来了，竟说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奶火冒三丈，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妈的后腰上，说：“打死你这个傻婆，你给老娘滚远些……”

        妈虽疯，疼还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着棒槌，口里不停地发出“别、别……”的哀号。最后，人家看不过眼，主动说“算了，我们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严点就是……”这场风波平息后，妈歪在地上抽泣着。我鄙夷地对她说：“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个猪。”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着眼骂我：“衰仔，你怎么说话的？再这么着，她也是你妈啊!”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没有这样的傻妈!”

        “嗬，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看我不打你!”奶奶又举起巴掌，这时只见妈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横在我和奶奶中间，妈指着自己的头，“打我、打我”地叫着。

        我懂了，妈是叫奶奶打她，别打我。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个傻婆，心里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啊!”我慢慢对我的傻妈产生了好感，吃饭时她也总是偷偷把不多的饭拨到我的碗里。----------我上学不久，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每月能赚50元。妈仍然在奶奶的带领下出门干活，主要是打猪草，打柴草卖到石灰窑赚几个油盐钱，她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饿一个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让妈给我送雨伞。妈可能一路摔了好几跤，浑身像个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口里还叫：“树……伞……”一些同学嘻嘻地笑，我如坐针毡，对妈恨得牙痒痒，恨她不识相，恨她给我丢人，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当他还在夸张地模仿时，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猛地向他砸过去，却被范嘉喜躲过了，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俩撕打起来。我个子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轻易压在地上。这时，只听教室外传来“嗷”的一声长啸，妈像个大侠似地飞跑进来，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都说疯子力气大，真是不假。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他吓得哭爹喊娘，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妈毫不理会，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然后不容分说地拉着我，一脸漠然地走开了。

        妈为我闯了大祸，她却像没事似的。在我面前，妈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讨好地看着我。我明白这就是母爱，即使神志不清，母爱也是清醒的，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当时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妈!”这是我第一次得到母亲的苛护，第一次感到母爱的无私，第一次在同学面前感觉到有母亲的骄傲，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妈浑身一震，久久地看着我，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那天，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山村的冷雨中，我却无比温暖--------。我心中一次一次地喊：“妈妈，我爱你。”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子上，连忙请人去把爸爸叫了回来。爸爸刚进屋，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人闯进我家，不分青红皂白，先将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家里像发生了九级地震。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我儿子吓出了神经病，现在卫生院躺着。你家要不拿出1000块钱的医药费，我他妈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子。”

  1000块？爸爸每月才50块钱啊!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烧红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着妈，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劈头盖脸地向妈打去。一下又一下，妈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进死胡同的猎物，无助地跳着、躲着，她发出的凄厉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清脆的声响，血顺着她的面上往下流，我一急，双手紧抱着爸爸的腰，大声喊：“妈，快跑!”妈忽然呆住了，从未哭过的她，流下了泪水，这泪水，刷洗着我多年的积郁，我抱着妈大声地哭叫，爸爸呆住了，高举的皮带没有向我抽下来，这一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派出所的调解结果是，双方互有损失，两不亏欠。谁在闹就抓谁!一帮人走后，爸看看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又看看伤痕累累的妈，他突然将妈搂在怀里痛哭起来，说：“傻婆，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这事下不了地，咱们没钱赔人家啊。这都是家穷惹的祸!”爸又看着我说：“树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要不，咱们就这样被人欺负一辈子啊!”我懂事地点点头。我和爸妈紧紧地抱在一起------。

共3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第1页第2页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