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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7 14:00(二)
到了下午我看还没到发车的时间,就到小镇上逛了一逛。说是小镇,其实,实在是小的可怜。整个街道,我不到十几分钟就走到头了。有一个小百货商店,有一个小电影院。没有一幢楼,全镇最好的建筑就是招待所。商店也没什么可卖的。
我干脆就去了往山里的汽车站。到那一问,心又凉了半截。那里的人说往山里的汽车抛锚了,我看那车被卸的七零八落,说要去附近的城里买零件,要是修好怎么也得两三天呢。我楞在了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直叹自己太倒霉了。不过,听别人说这是常事,那车都快报废了,修巴修巴还能开就不错了。没辙,我只好等。吧。
我背着包来到了林业招待所,因为天还早,服务员说现在有床位,叫我去登记。
我填完了卡片,正准备交押金时,心里忽然动了一下,对服务员说:“阿姨,我不在这儿住了。”服务员诧异的看着我说:“孩子,这满镇可就这一个招待所呀,不在这里住,难道你这里有亲属吗?”我说:“没有。”说完也不顾服务员的好心劝阻走出了招待所。我背着包又来到了那个大车店。说也奇怪,这个地方之前我宁可在外边站一夜也不想来的,现在却放弃招待所的相对干净和安全,主动到这里住,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想也许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这里改变了想法吧。
被大种马骂为老骡子的店老板看见我进来咧开嘴笑着说:“爷们,咱爷俩还真有缘分,我也听说车坏了,今晚还住这儿?”我也尴尬的一笑,算是回答了他。我把包放在了昨天我睡的地方,两腿一伸,头枕在包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店老板歪着头,奇怪的看着我,也是一头雾水,摇摇脑袋,一边往里屋走嘴里嘟囔着“这城里的娃就是难琢磨,难琢磨呀……”
晚上,来住店的不多,这正和我意,就是店老板不满足的嘟囔着:“车坏了,应该来住店的多呀,怎么回事呢?”我看着他的滑稽样子,想起了相声里的一句话,忍不住也学着大种马调侃他:“大叔,今天这拨你没赶上,我听说明个还有一拨呢,”
店老板也被我逗得笑了。“呵呵,好咧,今天这拨虽然少点,我也得当爷侍侯着,缺啥少啥就知声啊,晚饭不在我这儿吃吗?”我拍了拍包,故作神秘的说:“你店里的饭我可享受不起,我这里有吃的。”店老板也笑着说:“我知道,不就是大种马给你买的吃食吗?这个该死的大种马,尽干叫我破财的事,明天他下山我非找他算帐不可。”我没再理会他接着说了什么,从包里拿出来剩余的面包和水吃了起来。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我把炕里卷着的行李打开躺了上去。我把头转过来,身边是昨天大种马睡觉的地方。我把手伸过去,抚摩着有些扎手的炕席,感觉那里还有他的体温,朦胧的月色中仿佛他还睡在那儿,他的手还是轻轻的握着我的手。看上去那么粗野的人竟然还有那么温柔的一面,当他的老婆和孩子一定都很幸福。我现在很后悔早上没早点起来,至少也该对他说声谢谢啊。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明天我一定要向店老板打听一下,他毕竟帮助过我,是我的恩人,怎么连人家的姓名也不知道呢,我不能和店老板一样也叫他大种马,那么值得我尊重的人一定要在我心里留下他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常常为别人对我的关心而感动,特别是比我稍大一点的。也许我爸爸是军人长期不在家的缘故,从小到大,除了妈妈,我很少得到别人的关心和爱护。这叫我在心里潜藏着希望能被关心的潜意识。所以,人不论缺少了哪种爱都会改变自己的性格,改变自己的一生。
由于不着急赶车了,加上这两天坐车坐船带生病,我也确实累坏了,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我才醒来。还是吃了店老板给我做的热面(我虽然有点嫌他邋遢,但他煮的面还是挺好吃的,呵呵),我向店老板打听他的姓名,但店老板说他一直都叫他外号,只知道他姓马,叫什么名字从来没问过,我有点失望,不过总算是知道他姓什么了,最起码他留在我心里的名字改成了马大哥。闲来无事,我到离小镇不远的江边,一边看风景一边看书打发时间,直到天快黑了,我才买了点吃的回到了大车店。刚进大门,迎面看到了店老板,他说:“小栓子他们来了。”“啊,是吗?”我一下子变的很兴奋,几步跑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小栓子,因为我看小栓子也就比我大两三岁,所以我对他显得很亲近。小栓子他们也看到了我,看样子他们都记得我,一起冲着我笑着走过来七嘴巴舌的问寒问暖(后来我才逐渐体会到我为什么会越来越喜欢山里人,他们的醇厚和善良,质朴和爽快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变成了奢侈品)。
我笑着看着他们,嘴里哼哈答应着他们,眼睛急切的在他们中间寻找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马大哥。心里一阵失望。我看着小栓子,把他拉到一边问:“栓子哥,马大哥怎么没有来啊?”他听我这么叫他感到一些惊讶,毕竟我们刚认识不久嘛,但他还是很高兴,随即脸色就暗了下来,眼圈红了起来。我心里一紧,感觉有什么不详的事发生。“栓子,马大哥他……他怎么了?”我急切的追问。小栓子叹了一口气,难过的说:“今天早上我们装木材车散垛了,(散垛就是捆木材的绳子松扣了的意思)黑哥为了救我和刚子,自己让圆木给砸了,不过性命没事,就是脚被砸伤了,得养一阵子。”我心里一阵难过,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为别人感到伤心和难过。
整个晚上我都没再说话,栓子看我不高兴,也就没和我说话,只是偶尔用眼睛瞟我一下,他可能是不明白我怎么了,只是觉得城里的人都很奇怪,脸说变就变。
第二天,照例,他们起得很早,我这一夜也没怎么睡,天快亮时才睡着,等我起来时他们早就走了。店老板见我起来了,凑过来说:“小栓子走了,临走时嘱咐我告诉你一声,还叫我给你打一碗鸡蛋热面,钱他给过我了,他还叫我告诉你,他代他黑哥谢谢你,他说他看出来了,你是因为他黑哥受伤了难过才不高兴的,他说你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 我的眼泪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下来。店老板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孩子,你的心思太重了,依大叔看来啊,你们还真是缘分不浅啊,我们山里人有句俗语,伐树顺山溜,人跟心眼走,这人和人要是对了心思有了缘分,那是山神爷也没法阻拦啊,放心吧,那小子妈的命大着呢,是个好心眼的人,老天爷会保佑他的,再说小栓子不是和你说了吗,他就是受了伤,没性命之忧的。”我抬起头看着店老板,我发现这是他这两天说的最好听的话了,脸也没有原来那么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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