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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深人静时我努力回忆,记忆的触角最深可以伸展到5岁那年,零零星星的片段,快乐的悲伤的,刺激的恐怖的,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和一个人有关系,我想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恐怕和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5岁到13岁,8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他,他叫刘明亮。在我们的成长年代叫“明亮”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甚至算是泛滥成灾。但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字眼,用在他身上却让我觉得十分的贴切,以至于多年以后但凡我看到“明”和“亮”这两个字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想起他的。
要说我和他的故事还得从我的家庭说起,我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是机电工厂的一名电工,母亲是后勤工人,5岁那你我们从冬天冷夏天热的平房搬进了15平方米的“筒子楼”。那个时候能住上楼房的人不多,我们家之所以可以得到格外照顾完全得意于父亲的师弟,也就是刘明亮的父亲,车间主任刘庆祥。别看他是我父亲的师弟,但刘叔叔脑子活擅交际,所以没几年就脱离了生产岗位,走上了领导岗位。不过刘叔叔人缘很好,尤其是对我,不仅替我母亲安排了工作,还第一时间给我们家解决了住房问题。
记忆中那是一栋外表陈旧红砖堆砌的四层小楼,每层共有7间住房,一间厨房,一间公共厕所。七个家庭共用一扇大门,狭长的走廊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留这没用扔了舍不得的破烂。四扇门向对排列,走廊的尽头就是厕所。我们家住北面最里的屋子,紧靠厕所,正对面就是厨房,这是一个最坏的位置,北面常年见不到阳光也就算了,可厕所里的臊臭之气和厨房里的油烟交替冲进屋子,那味道交织在一起感觉不言而喻。但父亲是个乐天派,他总是笑这说:不错,不错,住在这儿吃喝拉撒都比别人家方便。
懂事后我知道,即便现在看来连狗窝都不如的房子,在那时如果没有刘叔叔从中帮忙也是轮不到父亲头上的。如果是那样我恐怕也不会认识刘明亮。
刘明亮,大人通常叫他小亮子。长大后他再也不许别人这样喊他,说怎么听都像是个太监名。呵呵,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他“小亮子”,不为别的,就为看他咬牙切齿深恶痛绝的表情。他比我小半年,刘叔叔让他叫我“小东哥”,后来熟了他就直接喊我“小哥”或者干脆叫我“哥”。这个习惯持续了很多年,长大后他有时叫我“小东”,有时叫我“东哥”甭管怎么说,在我心里还是最喜欢他叫我“小哥”时的样子。
小时候他瘦瘦小小的,大概是因为同样住在北面的房子里(晒不到太阳),所以我和他的皮肤都比别人家的小孩要白的多,再加上他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安静老实的性格,所以6岁之前常常会被错认成是女孩子。当然他格外讨厌被认错,更不喜欢别人用“真漂亮,像个小丫头”这样的话来夸奖他。但他从来也不会反对,那时的他胆小的近乎懦弱。
因为房子的原因父亲总觉得我们全家欠了刘叔叔很大的人情,我甚至怀疑他一直有种报恩的情结在心中涌动,所以搬进新家的第一天,他就义正言辞的对我说:“小东,这是你刘叔叔的儿子小亮子,从今以后你们要好好玩,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你要照顾他,不许欺负他,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敲折你的腿。”
我已经习惯了父亲“扒掉我的皮”、“敲折我的腿”这类的恐吓,通常只是他说说,我听听。
父子谁也别当真,否则我的童年就可以说是生活在白色恐怖当中了。
对于父亲的叮咛我并没放在心上,对于面前这个羞羞怯怯的小男孩我更是没半点好感,我不喜欢胆小的人,尤其不喜欢他低着头,翻着眼皮偷偷看人时的样子。
在我们楼后面后一个天井小院,四栋楼里的孩子们几乎都会到这里来玩,男孩子们最爱踢球,女孩子们最爱跳皮筋,那时我们还小,所以还不能加入踢球的行列,与我们同龄的孩子一共六个,两个女孩,名字记不得了,姑且叫她们小红和小兰,除我和小亮子以外还有两个双胞胎兄弟,小文和小武,他们兄弟俩和我们同岁,是两个小胖墩,我们六个在一起最常玩的游戏除了堆沙子以外,就是过家家。
相信每个有童年的孩子都曾经玩过这个游戏,规则无需介绍,无非就是你当爸爸,他当妈妈的幼稚游戏。以前的角色分配通常是我和小兰扮演爸爸好妈妈。小文和小红扮演叔叔和阿姨,小亮子扮演我的孩子,小武就扮演小文的孩子。可那天小武生病,所以只剩下我们五个一起玩这个游戏,角色分派是我和小兰扮演爷爷和奶奶,小文和小红扮演爸爸和妈妈,剩下一个孩子就只有小亮子来演,他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演到放学回家时让他管小文“爸爸”他却说什么也不开口。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抿着嘴咬着牙死活不说话的样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只是盯着我,似乎是在向我求助,而我早就把爸爸的嘱咐抛在了脑后,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去照顾他。看着他满脸的委屈好像死了老子的样子我就有气,于是大声问他:“你到底玩不玩?玩你就叫,不玩你就滚一边去!”
他倔强的性格绝对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听了我的话即不走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盯着我,没有仇恨,只有委屈,或许还那么一点点惊讶好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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