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认识塔依尔是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记得那是三月初的一个傍晚,初春的乌鲁木齐刚刚开始融雪,地下一片泥泞,气温乍暖还寒,空气清冽湿润,四周仿佛有一种欲望在暗暗奔流。我那时刚刚和小赵分手,心情很坏,总想满世界找人喝酒。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我的一个多年不见的中学同学约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到他那里喝酒,我欣然答应,虽说和他在中学也不是关系特别密切的同学,但我实在不愿一个人待在自己冷清的家里。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喝了许多的酒,谈了许多中学时的趣事,那都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想起那时的我,一派清纯,我只有低头默默喝酒。我的那两个同学在大学都是学理科的,现在也都干着技术活,心地都很纯良,不象我,当了十几年的小官吏,心已经不太干净了。他们自然要问我三十出头了,怎么还不结婚,我只好打趣说,等了这么多年,一定得娶个天仙才甘心。
我喝得晕晕呼呼地打车回家,在车上想起以前的一个“朋友”说起在南门的一个公共厕所,有不少的“货”,我以前从未去过这样的地方,觉得那过于危险。可是今天我特别需要找个人安慰,于是就径直去了南门。我找了几圈,才在一栋大楼后面找到了那个不收费的公共厕所,进去一看,一个人也没有,我在那儿蹲了半个小时,见进来的要么是急急忙忙的手拿报纸的民工,要么就是附近平房的住户,我怕被人认出来,心里一边骂着我那个朋友,一边匆匆地走了出来。
白天已经变长了,虽说已近傍晚,但天还没有全黑下来,大街上,到处是步履匆匆的行人,他们是回家吗,而我却哪里也去不了,我那个公寓虽说挺大,但就我一个人住,没有人气,到了周末,我除了睡觉,就是看那些无聊的电视,以前还可以一直看到屏幕上打出再见为止,可现在的许多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播出,只好陪着看到自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我慢慢地沿大街溜达,来到了体委门口,走进大门,想找个地方抽根烟,看到远处大树下有条水泥长凳,我过去把上面的残雪扫掉,坐下去,手里拿着烟,忽然想起以前和小赵在一起的日子,想起我们常去他宿舍附近的一个公共澡堂洗澡,我们总是在一个龙头下洗澡,互相给对方搽肥皂,搓背,他的皮肤特别好,细腻光滑,想起他和我在床上的那种温柔劲儿,眼里就湿了,我抽了口烟,让自己不再去想。
我坐了很久,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远处陆陆续续地过来一些人,面目不清,但都很高大,都是些运动员吧。我知道他们平常训练很紧张,只有周末才能出来放松放松,除了喝酒,也没别的娱乐。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定是喝多了,我想。就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他踩在了一块冰上,啪的一声摔了下去,他手脚并用,可象滩泥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我心里好笑那厮喝得也太多了,赶紧走过去拉他起来,他一下子紧紧地就把我抓住了,我使劲架住他,把他扶到石凳前,这时他还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不放,腿却在下面打晃,我只好扶他坐好,暗淡的路灯下,我才看清楚他的脸,那是一张异常英俊的面孔,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子,眼睛却紧闭着,可能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脸色苍白,细腻尤如光滑的瓷器,他是个维吾尔族。他闭着眼睛,在离我的脸不到十公分处喘着粗气,我心里忽然一动,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推推他,问他去哪里,我送他过去,我猜想他一定也是这个院里的运动员,可是他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维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搀着他站起来,向他们的运动员宿舍楼走去,他可真高,胳膊沉沉地搭在我的脖子上,两腿根本就站不住。我搀着他踉跄地向前走,这时,我突然听见他说了声汉语,我不回去,我要去广场,我女朋友在那里等我。我心想,都醉成这样了,还想去约会。好在广场离这里不远,帮人帮到底,把他交给他女朋友,我就回家,不然叫熟人看见我搀了个维族醉鬼,算哪门子事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广场,在寒风中等了一会儿,根本就没看见一个维族姑娘的影子,我大声问他,你的女朋友在哪儿呢,他喉咙里还是咕咕哝哝地说不清楚,初春的夜里,气温还是很低,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酒鬼,把他就扔在广场,有点儿不忍心,要么,把他带我那儿?我正犹豫不觉,这时听见他说,我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赶紧叫了辆出租车。
我把他弄回家后,把他扶进了卧室,先把他那件在地上弄脏了的运动服脱了下来,又脱了他的鞋,他的鞋可真大,大概有四十三码,就把他扔在了床上。我自己到厨房泡了杯热茶,到客厅看电视去了。我喜欢看新闻,这么晚了,没有新闻节目了,电视上正演着一出关于女企业家的连续剧,女企业家象个交际花似地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风骚得可以,我骂了声,关了电视。又听了会儿电台的“午夜悄悄话”节目,有不少无聊男女打电话进去问了些性方面的问题,主持人是个二把刀的医生,客串主持这档颇受欢迎的节目,他用一些医学术语打发了那些焦急的男女,最后还没忘让他们直接找他那个诊所,他要具体问题具体诊断。我笑了起来,心想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就关了音响,到卧室去了。
那天夜里,我几乎就没睡,不停地亲吻着他的全身。一整夜,我在尽情享受这个意外的惊喜,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睁开他的眼睛,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怕是在他高潮的时刻。早上我正在假寐,听见他正悉悉嗦嗦地穿衣服,我睁开眼,天已大亮了,我看见他已经站在地下,正往光身子上套衣服,他看见了我,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异常的灿烂,仿佛春日的阳光。他说,多谢你了,昨天我喝醉了,是你把我扶起来的吧。我说是,你都不知道醉成什么样了,紧紧抓着我,我的脖子现在还疼呢。他说,我都记不起来干什么了,我本来约了女朋友在广场见面的,也没去成。我说,你去了,但她没来。他惊奇地看了我一眼说,是吗,是你搀我去的吧。我恩了一声,算是回答。他接着说,我是体委马术队的,我们每天早上都要训练,我得赶紧回队,我们队长是个女的,可厉害了。你把电话留给我吧,我哪天请你喝酒,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冻死在街上了。我把电话留给了他,心想他怎么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他不会再想起我的,况且我也不想和有女朋友的人再交往下去,最后受伤的总是我,我有经验。他起身走了,我在窗后一直看着他从楼下走出,他融入了早晨上班的人流中,他高大的身影是那么出众,他也把他的影子留在了我心中,可我挥挥手,决定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无望的感情之中,就把这看作是一夕之欢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我在政府的一个经济部门工作,每天都要处理不少公文、表格,十几年了,我从一个初出大学校园的大学生,变成了现在这副中年小官僚的样子,我已经不用思考就能写出各色公文,年度总结等等,作出来的表格也非常漂亮。我的处长对我很赏识,等他退休了,我就可以接上他的位置,这是周围同事的一致看法,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最大的问题是,我已经三十出头,可到现在还没有结婚的迹象,单位里的老大姐们为这事没少为我操心,已经给我介绍了无数的优秀女青年,真有不少不错的,不是共党女干部,就是青年女技术人员,青年女教师什么的,没人知道我对女性不感兴趣,但我也不想耽误女青年们的前途。其中有不少对我有意的,但最后都被我以各种理由休掉了,最长的也没超过三个月的,还是因为她没有来得及提出要我亲他的要求。我与不少女人亲吻过,可是含在嘴里象叼了块肥肉,根本没有我和男人亲吻时的那种沉醉的感觉。为此,让老大姐们很是伤心,又努力了几次,就彻底对我灰了心,于是大家都知道我是个要求特高的人,没人再敢趟我这滩混水了。我乐得大家不理我,三年前,单位分房,照顾到我家在外地,又是大龄青年,破例给我分了房,我把房子按自己的意思装修了一番,心想着也许这一辈子就一个人过下去了,谁知道一年前却遇到了小赵。
小赵在另外一个政府部门工作,我们在工作上有些来往,但不多。他常来送报表,我们偶尔聊会儿天。他那时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我心里很是看不上这些才毕业的孩子,口气一个比一个狂,想当年我也是那样地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出人头地,十几年过去了,还不是仍在原地打转。不过,我发现小赵倒不是那种心气很高的人,人很朴实,不张狂。我知道他家在南疆的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父母亲都是中学老师,没有什么后台,毕业能留在省城,硬碰硬靠的都是在学校苦读出来的好成绩,才拿到留省城的指标的,我对爱学习的同志一向心存好感,就对他另眼相看了。我发现他对我也很注意,我要说,我是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属于在人群中比较容易引起注意的那种人。有时候,我们说着说着话,他会突然停顿,脸红起来。他是个白皙清秀的男孩,脸一红,特别明显。我知道他对我有好感,但是我可实在不想在工作范围内发生与恋情或性有关的事情,那会毁了我自己。后来我就渐渐不太和小赵聊天了。有时他交完报表,迟疑一下,想和我搭讪,见我已埋头于表格之中,只好悻悻地走了。
一年前的五一节,小赵他们处要和我们处搞个联欢,也就是在一起吃吃饭,再去卡拉OK唱唱歌什么的,为公款消费找个理由吧。我们总共十个人,也就是我和小赵算是年轻人,其他几个不是半老徐娘,就是脑门半秃的中年汉子。我们在一家豪华餐厅吃完饭,男领导们说要去桑拿,徐娘们要去唱歌,还嚷嚷着要男士陪唱。男领导们当然不想放弃公费按摩的大好机会,于是,决定让我和小赵陪徐娘们唱歌,他们去桑拿。我和小赵相视一笑,搀着四个徐娘进了卡拉OK包房。一进包房,徐娘们个个雀跃起来。我们已经喝了不少,又接着要了不少啤酒,徐娘们要喝干红,又要了一大堆吃食。我脸上堆着笑,心里不住地骂,让我给你们当陪酒的,你们也配!小赵在包房另一角,这时目光与我对接,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对他也微微一笑,酒桌上我们没怎么说话,这时候也算打个招呼吧。徐娘中一个马大姐,率先举着一杯红酒,要与我碰杯,她祝我早日成婚,又问我什么条件,我说我没条件,这么大把岁数了,是个女的,象您马大姐这样贤惠的就行,说完一饮而尽杯中啤酒,徐娘们鼓掌。马大姐向我抛了个媚眼说,别吃你大姐的豆腐,来来来,和大姐合唱首“夫妻双双把家还”,一曲唱罢,赢得一片掌声。那厢里,小赵也已和众大姐们唱做一团。我一杯杯地喝酒,唱歌,脑子一片混沌。不一会儿有了些尿意,就起身往厕所去。我在小便池边撒尿,隐隐感觉后面有人,回头一看,是小赵,他脸红红地看着我。这时我故意不提裤子,也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的脸更红了,但并没有离开,我这时已经确定他是和我一样的人了。我提了裤子,凑过去,想去亲他的脸,他向后一躲说,她们在等我去唱歌,我觉得很没趣,就和他一起回到了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