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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周过后,方铮驰又忙了一天,回家时秦礼言正拎着旅行包要出门,方铮驰拉住他,问:“画好了?”“是啊!再不完成我快没命了。”方铮驰抚摩他明显消瘦的脸,“是快没命了,我送你去吧。”秦礼言端详他疲惫的面容,“你还是留下来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突觉说得太亲密,又加了一句,“我怕你疲劳驾驶出车祸,连累我遭殃!”方铮驰歪着头微笑,“偶尔关心我一下这么困难?”慢慢吻上他的唇,秦礼言站着没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没反抗。方铮驰把他搂在怀里,喃喃自语:“你要一直这么听话该有多好!”秦礼言假装没听见,一把推开他,故意表现得心急火燎,“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飞也似的跑掉了。
方铮驰遥望奔驰的身影,微笑,“嘴硬心软脸皮薄!”上楼睡觉。秦礼言忐忑不安地把画摊在中年人面前,手心冒冷汗脊梁骨发寒。中年人拿着放大镜跟古董鉴定专家似的审查了好一会儿,终于站直腰,微微一笑,“得送去给老总看看。”秦礼言猛一跌,鼻子往外喷粗气,心说:忙了半天你做不了主啊。中年人出去了。秦礼言喝了口水,刚坐下又站起来,踱了两步,折回来端杯子续水,水哗啦哗啦溢出来,泼了一手,幸亏是冷的,干脆不喝了,绕着沙发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十几分钟后,中年人领着个三十多岁的小矮子回来,秦礼言立马必恭必敬站好,紧握双手,妄图控制它们不再颤抖。小矮子把画从左到右慢慢扫了一遍,操着南方口音说:“蛮好蛮好。”秦礼言悬着的心“砰”一声落了地,长长舒了口气,喜笑颜开地自谦:“哪里哪里,抬爱抬爱!”“不过…”秦礼言心脏“咯噔”了一下,被方铮驰的“不过”吓出后遗症来了。“不过,这个船是怎么回事啊?”哪壶不开提哪壶!秦礼言抹了把冷汗,强作欢颜说:“这船与众不同,跟对联正好配套,‘千舟竞流独占鳌头’,贵公司肯定独占鳌头。”小矮子频频点头,忽然神色一凛,眼冒精光,“这个船在中间,怎么独占鳌头?”
完了!秦礼言悄悄往前靠了靠,紧抓桌沿,使劲咽了口唾沫,“那是…”清了清嗓子,“总经理,您年轻有为,必定后来居上
,成为纺织品物流行业的领军人将指日可待。”
这高帽子戴得——秦礼言自己都难为情。可是!!!小矮子居然开怀大笑,拍拍秦礼言的肩膀,“有学问的人,就是会说话。”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秦礼言跟着哈哈大笑,指着太阳上的黑斑,自己报料,大肆宣扬古蜀国神秘宗教的诡异传奇及晦涩难测,古代先民的聪明才智及深厚的艺术造诣…滔滔不绝神采飞扬,最后总结:“文化的传承需要实体,需要有心人士的不懈努力,总经理,您正担负着这样的重任。”这话要是让方铮驰听见,早就微笑点头,先顺着他的逻辑夸赞,然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能让他这样信口胡言而置之不理?但是——对象不是方铮驰。所以——矮个子和中年人听得蒙登转向。呵呵一笑,小矮子不懂装懂,“有文化,有文化。我们就是有文化的公司。”
秦礼言长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了。心说:有文化?选这么一幅中南海专属品挂在大厅,你的文化就高不了!同样是总经理,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矮子跟中年人咬了两句耳朵,走了。中年人竖起大拇指,“你真能掰!你怎么知道我们老总崇拜传统文化的?”
瞎猫碰到死耗子了?秦礼言汗颜。“你能不能再画一幅,挂在我们老总办公室里,霸气的那种。”又来生意了?秦礼言咧着嘴笑,“好好好,没问题。写意还是工笔?”“啊?什么叫写意?呃…随便吧,一米见方就行,一周能画完吧?我们老总要是满意,五千块润笔费不成问题。”秦礼言点头,中年人指着画具说:“这些东西全送给你,我们用不着。”
秦礼言上会计室领了两万两千块钱,手抖得厉害。从公司出来,脚步虚浮,眼前轻飘飘的,心里不停地叨念:两万啊~~~~两万啊~~~~外行的钱太好赚了!!财一大气就粗,秦礼言招了辆出租车,“去某某小区。”头脑里幻想着方铮驰见到这么多钱该是副什么样的嘴脸。吃惊!肯定得大吃一惊!刚美兹兹地想了两秒,又暗骂自己小家子气,他难道连两万块都没见过?进了家门,方铮驰什么样的嘴脸他都没见着,人家还在睡觉。秦礼言把包拎进画室,揣上两千块出门回家,他爸上班,他妈接过钱,问:“七天没回来没去玩吧,是不是赚钱去了?瞧你瘦成什么样了?”秦礼言点头。“傻不傻啊!”他妈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为两千块苦成这样值得吗?中午煮点好的给你补补。”秦礼言呵呵呵地笑,“妈,我要喝甲鱼汤。”他妈拎着菜刀探出头,笑骂:“小兔崽子,真想得起来吃!”吃完饭,秦礼言要走,他妈死拽着不放,“刚回来又走,你那课快别上了…”没说完,他妈眼睛突然一亮,凑过去问:“是不是找到儿媳妇了?”也不管秦礼言承不承认,他妈使劲推他出门,“快走快走,约会约会。哦,等一下。”跑进去装了满满一保温瓶甲鱼汤拎出来,“跟儿媳妇一起喝。呵呵~~”眼神突然一凶,接着说:“我告诉你,秦礼言,儿媳妇如果不是高学历知书达理的,就休想进这家门!”秦礼言被赶了出来,拎着汤晃出小区,坐公交回学校,直接去了美院学生会办公室,几个百无聊赖的人闲得直打哈欠,见秦礼言进来,会长精神百倍,嬉皮笑脸地说:“秦大学士,近来安康?小可这厢有礼了!”副会长一铅笔敲在他头上,“秦大学士那是秦观,三十几岁就没了,短命鬼,你这不是咒我们小言嘛。”秦礼言哈哈笑着点头,心说:胡说八道!秦观一不是学士,二不是短命鬼!
会长继续没正经,“先生贵足履贱地,如能效劳,小可定当竭尽全力!”
副会长又一铅笔敲过去,“贵足只能履贵地,不带你这么侮辱我们小言的。”
“行了行了!我来登个记,要有什么画画的工作,记得找我,我国画不错!”
会长攀上秦礼言的肩膀,五官挤到了一起,先长长叹了口气,“难啊!整个学院全都吃不饱穿不暖,你再横插一杠子,叫我怎么跟他们交代?”秦礼言一把推开他,冷着脸,“刚才谁说竭尽全力的?”副会长举书砸在会长身上,“你会不会说话?”转过来,腆着脸对秦礼言说:“几百口子嗷嗷待哺,民生疾苦,举步为艰,还望先生体察下情!”得!这回换副会长拽文了。秦礼言被他俩一唱一和耍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早被他们赶出来了。
回宿舍收拾了几件衣服,还得上方铮驰家住几天。傍晚回去,方铮驰问:“画怎么样了?”秦礼言神秘一笑,“你等一下。”匆匆跑进画室又跑出来,把两万块钱“啪”一声拍在桌上,“先还两万。”还真有人敢要那幅画?方铮驰笑着收下了。秦礼言看着他笑盈盈的表情,“你不吃惊?”“你希望我吃惊?”方铮驰进厨房端出电饭锅,“你该事先通知我,要不然我无法得知你的真实想法,当然也就做不出你想要的表情了。”说完眨了眨眼。秦礼言一边盛饭一边嘀咕:“忙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得来这么一句!”方铮驰笑了起来,亲亲他的脸颊,“你做得好极了!该表扬!”秦礼言先呵呵笑了两声,突然意识到方铮驰的行为,一把推开,“吃饭吃饭,我饿死了。”
秦礼言把甲鱼汤热了热,俩人开始吃晚饭,方铮驰问:“甲鱼汤是谁做的?”
秦礼言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妈。”又舀了一勺,猛然想起他妈说过这汤要跟儿媳妇一起喝,对面这位哪点像儿媳妇?秦礼言手一抖,汤淅淅沥沥全浇到桌布上了。
秦礼言偷眼瞧瞧方铮驰,方铮驰正挑着眉笑看桌布,秦礼言讪笑,指着湿痕打马虎眼:“你看,这印子像不像荷花?”方铮驰认真审视了几秒,点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秦礼言哈哈大笑,“周翁孤兮独哉,吾望携翁之尘,清流浊染,与翁同归!”
方铮驰微笑,捞出一只甲鱼腿,伸到秦礼言面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下可好!晚饭成了赛诗会。也亏着方铮驰能记住那么多荷花诗文,敢在秦礼言面前卖弄。可惜俩人明显不是一个档次,方铮驰只能背背中学生都会的《爱莲说》,秦礼言却背出了连大学生都不一定读过的《莲赋》。秦礼言心情舒畅,大谈特谈,偶尔想不起来了就自己编——浸溪莲叶随波摇,还假托出自杨万里手笔,反正方铮驰也听不出来。方铮驰想不起来了,也想自己编,瞧瞧对面这位是个文学博士,还是拉倒吧!秦礼言好不容易赢了方铮驰一回,兴奋异常,主动提出要洗碗,方铮驰乐得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厨房里秦礼言还在背:“蛙鸣莲心,萤绕扇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方铮驰失笑。洗好碗,秦礼言探头问:“要不要来杯碧螺春?”方铮驰当然点头同意。不到两分钟,一杯茶递到方铮驰手里,秦礼言喝了口白开水,故意撞撞他,指着座钟说:“快六点了,我上班已经迟到了。”方铮驰“嗯”了一声,把报纸翻了一面。老板都不在意,员工干着什么急?秦礼言开电视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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