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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的手术很成功。
听女更年说,那位老医生讲,手术之后有一个相对较长的恢复期,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刺激,慢慢地帮他恢复记忆,思维和意识都会完全正常起来的。
可能是系主任在各个队长开会的时候顺便说到了我们队小许的事,后来系里各个队的学员知道了之后,很多人都自发去医院看望小许。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小许对于这种看望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或许对他来说,他根本不需要,也不知道这种看望有什么意义了吧。当然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小许在医院里的姨妈和亲戚们放心,生病的小许是在军校,是在人民军队里,他不是一个人,我们不会他觉得孤独。
洪伟和他们队的几个学员从医院回来后,特别跑到我们队叫出了我。
就在我们楼前的树林里,洪伟沉默了半天,然后狠狠地对我说:“严亮,毕业以后我不知道你们会怎样,但是只要你在学校一天,你他妈的就不准有一丝一毫一点点对许品邑不好!!”
看着洪伟坚毅的眼神中盈盈的泪花,我忍住了就要掉下的泪,狠狠地擂了他的肩膀一拳,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很快,我的军校中最后一个寒假就来了。
女更年说,寒假期间,由他和队长还有队里的两个南京籍学员陪护,我找到女更年说,教导员算我一个吧,反正我家离得也不远。队长和教导员,还有两个学员的陪护是出于战友情深,应该或多或少有些不得以而为之。所以我主动要求教导员,将大家可能有些不愿意陪护的除夕前后几天留给我。
放假我先是回家了,然后跟老爸说了原由,说就当是我在部队执行任务不能回来过年吧。爸爸没说什么,我除夕的前两天回到了南京。
小许姨妈算是最疼她的亲人了,但他姨妈家里一家包括小许姥姥一家都指望着姨妈回去准备年货年夜饭。我到的那天,陪护那位学员说姨妈也是刚走,说她正月初三就回来。
跟我说了些小许的点滴时间和在哪儿打饭,那位学员也就匆匆回家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可能并不认识我的小许,我们两个人。
小许要比放假前我见到他稍微胖一些,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尽管皮肤早就没有刚刚入学时那种独特肤色,但微胖的样子倒是觉出了他的一些可爱来。他用简短的,意思有些含糊的句子与我交流,不能够了解他要表达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开心的。
也许在小许的感觉当中,眼前的我和每一个陪护他的学员没有任何区别吧。
晚上打完点滴之后,小许很快就睡着了,看着他仍旧帅气的面孔和他在梦中露出的笑容,我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但是我没敢多停留,因为我怕惊醒了他好不容易才有的甜美的梦。
我拿开了熟睡的小许手中的那枚已经被他摸得锃亮的贝壳,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小许,你总拿着这枚贝壳是因为想回忆起来我来么?你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我了,是么?可是小许,这段时间以来,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想你,真的,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小许,你知道吗,我这个学期又有一门课差点儿挂了红灯,是女更年跟教员说情才勉强让过了,教导员说因为那门课复习的时候我陪你去了重庆,其实这不是原因,是因为这门课考试那天,正好你做手术,坐在考场上,我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呢,整个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都是你被推进手术室的样子,我在想你第一次躺在那个冰凉的手术台会不会害怕,医院的麻醉师用的麻醉量不知道够不够足,会不会让你觉得疼。小许,你知道吗,前两天我爸妈和妹妹他们都去了奶奶家,我实在没有心思出门,我一个人在家喝了半斤多白酒,我喝醉了,我哭了。因为我想你,我想在楼道里,你探进门来看我第一眼的清澈眼神,我想我们岗亭中的第一次肌肤之亲,你知道吗,那次你说我们做普通同学之后,我当时对你说我们一直就是普通同学啊,可转头我就跑到厕所插上门,很没用地哭得特别伤心。后来,常常熄灯之后,我会想起我们在训练基地那儿的山顶和学校广播室里的疯狂激情,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实在想你忍不住了就SY,之后便会坠入一种无边的失落与虚空当中。
小许,或许你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人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要爱得如此艰辛,为什么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上天就会给这个
爱人如此多的不幸。
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小许,是么?
[101]
尽管南京城里禁放烟花爆竹,但到了除夕夜,城里仍然零零星星的响起了烟花鞭炮的声音。
可能是有一阵子鞭炮声离得总医院太近,小许突然害怕起来,他用那种惊恐地,需要帮助的眼神看着我。我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给他解释说,鞭炮,过年,贴对联,但似乎都收效甚微,小许的手在我手中不停发抖。
我突然想到了我包里洪伟送我的CD随身听,取出来,把两只耳塞放在小许耳朵里,我打开CD,是无印良品的,他最爱听那盘《掌心》的专辑。
几乎是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我看了小许脸上的表情立刻安静下来。
是音乐,是旋律,成为他镇定的良剂。他放在我手心里的手也不再颤抖,而是安稳了下来,安安分分地搁在我的掌心当中。
我,到底在不在你掌心,还是只在梦境中扎营
在茫茫的天和地寻觅一场未知的感情
爱上你,是不是天生的宿命
深夜里梦里总都是你倩影
而心痛,是你给我的无期徒刑
……
我能听到从耳机中传来的轻微声音,这首已经被我听过无数遍的旋律,几乎在每一个想念小许的画面中成为背景音乐,深深驻留在我的心中。
“老严……基地之声……”
突然从小许的嘴里蹦出这两个词,我欣喜地握紧小许的手。可是让我失望的是,他只在简单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语,安静地,似乎是与己无关的机械地重复着。
寒假之后,我竟然接到了王亦周的电话。
她说她考研考上了一个外省的学校,那天她正好办完手续就要离开南京,去另一个城市读研。
我在电话里跟她说小许生病了的事,她说,已经来不及去看了,代她小许问好。
快放下电话的时候,王亦周在电话中犹豫地说,严亮,不敢见你最后一面,是有一件事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你。
那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孩是不是要说她爱过我?
然而我错了。
她在电话中跟我说,她曾经深深地爱过并追求过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宋浩。而就在宋浩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天,宋浩跟她说他是GAY,并且说在我赶往南京报到的火车上第一眼看到我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我。她说宋浩那天在火车上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正是在掩饰他内心已经悄然萌发的爱;她说那次在夫子庙一起玩的时候,宋浩一直和小许走在一起,说个不停,其实暗中在观察我的感受。
放下电话,我不禁哑然。我不知道王亦周打电话来的目的,或许她是在这个让她伤心的城市之前,放下这个她一个人独守的秘密,开始全新生活,还是他代已在天堂的宋浩向我表白,弥补某一种缺憾。
我不知道,只记得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心里在想,天堂里或许没有异性爱,
同性爱吧,那儿应该只有爱,一切爱都是幸福,简单,而永恒的吧。
最后一个学期,小许的病情一天天地康复,而我们的军校生活也一天天地接近尾声。
拍毕业照那天,女更年跟医生打了个招呼,特地把小许从医院接出来。拍照之前,女更年说,毕业合影是全家福,一个都不不能少。她说,你们即将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小许,一直到他完全康复的那一天,请大家放心。大家都被女更年,这个我们曾经很是反感的女性深深地感动了。
女更年和校领导坐在前一排掎子上,她让小许挨着她,站在她的椅子后面。
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大家都很严肃的表情中,小许一个人突然很开心地喊了一声“茄子”,他那已经重新单纯而阳光起来的笑容就那样留在了这张毕业合影当中。
若干年后,当我看着毕业合影里的小许,看着那张他送给我的孩童时黑白照片中虎头虎脑的小许,在两张照片中,我发现有一种东西没有变,那就是小许的眼神。这眼神穿越过曾经属于而不再会有的不幸,穿越过我们或许都会永远铭记着的
爱情,穿越过流水一样远去的光阴,这眼神却依然单纯,清澈地与我对视。
是的,如流水一般的光阴。
流水带走了光阴,军校依旧。
光阴带走了故事,生活依旧。
故事带走了回忆,——
而我依旧?
我依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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