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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是从南京调转过来的,三十七岁的单身男人,教语文,没过多久,他就成为林白最宠爱的学生。原因是他的作文写得好,几乎篇篇被当做范文。他喜欢林白在课堂上念他的作文,声音低沉而饱满磁性。很暖,暖进心窝里。
因为宠爱,放了学,林白常常会叫他去宿舍。借给他一些珍爱的藏书,也会让他留下吃晚饭。
慢慢就熟了。林白常吸一种骆驼牌的香烟,气味浓烈。吃饭时习惯喝点白酒,每晚一小壶,用开水烫过。
只有在喝了酒之后,这个平素冷静少言的男人才会口若悬河。兴致高时,还把他揽在怀里,给他朗诵一些诗句。
他的爱宠,他受之如饴,并逐渐依赖。他迷上了林白湿漉漉的眼窝,觉得他怀里有一股大地的宽广味道。
像一个父亲的爱。
于是就有了那个夜晚,林白比平时多喝了一些酒。他说他今天参加了一个男人的婚礼,他爱的男人的婚礼。
林白边哭边朗诵里尔克的《橄榄园》——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头,不在。也不在这岩石里面。我再也找不到你。
他去安慰,结果却被林白压倒在那张铺着小方格床单的单人床上。林白让他放松地打开身体,想象自己变成一只轻盈的小鸟,慢慢地飞起来。
他痛得浑身发抖,脸憋得通红,几乎要哭出声来。
林白轻轻地抚弄他的头发,含着他的耳垂安慰,南方,我的天使,我的好孩子。在频率越来越快的冲击下,岩石一般的疼痛在一霎那,不,比霎那还要短的时间,轻而易举被凿穿。一丝清冽的泉水涌上来。他感觉到了甜。
他真的飞了起来。
是在一本书中看到的这样一段话,天使本无性别,当爱上女人,便成为男人。当爱上男人,便成为女人。当两个天使相爱,他们的爱将无界,也更纯粹。爱,就是爱。
可他和林白的关系只维持了短短两年。
林白死在了课堂上,那么年轻,却死于脑溢血。他还记得,当时林白正在黑板上书写,忽然一仰头,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没有人能够臆测到结局。
那个湿淋淋的阴雨天,很多同学都吓哭了。他也哭了,因为惊吓,亦因为伤心。
他的世界从此坍塌,了无生趣。
他吞服了一瓶安眠药,被送去洗胃,又救了回来。在家休养了几个星期。
接着参加高考,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中落榜。奶奶劝说他复读,他拒绝。
没有人知道,他跌进了生活的枯缝里,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关于林白的记忆。
有些人,他的爱之田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荒芜。
他去了南京,那是林白的家乡。在火车上他买了一盒骆驼烟,边抽着,边想着那晚林白朗诵的诗句。
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头,不在。也不在这岩石里面。我再也找不到你。
指间的烟燃了又灭,轻轻一动,烟灰便很认真地掉落在地上,碎了。留下一地冰冷的幻象。
他想哭,于是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
和辉哥的遇见纯属偶然。那时他已经做过很多工作,在酒店干过传菜工,发过传单,当过保安。遇见辉哥时,他正在一家KTV做服务生。
那晚他的包房来了十多个人,辉哥是后到的。推门进来时,他正在给客人倒酒,侧过脸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像,真像。一样眉,一样的眼,一样的英俊。关于林白的记忆如他身上潋滟的血,措手不及的涌出来,缠绵如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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