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强读完晋城的信,泪水已经决堤。
“傻瓜,我已经原谅你了,真的已经原谅你了啊。”
康强把这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任眼泪流淌。他不知道晋城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回来。此时最让康强心痛的是晋城只带了简单的两件衣服,一想到此刻晋城不知道正在奔赴什么地方,接下来不知道还要受什么苦,康强的心里就是一阵无法名状的疼痛,这疼痛清晰得如此刻骨。
康强再次打开衣柜,晋城的衣服都分门别类地整齐地挂着,康强用手轻轻拂过一件件衣服,忆想着晋城把它们穿在身上的样子。这一想,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生活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温暖的家变成了凄风苦雨的港口,一条孤零零的小船在彻骨的寒冷里飘荡。此刻,窗外阳光灿烂,如血般娇艳欲滴的木棉花正热烈地开放。
哭过之后的康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守着我们的家。”
接下来,康强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周末回家,康强不厌其烦地、精心细致地清洁着自己的家,做着两人份的饭菜,照例摆上晋城的碗筷,甚至会对着晋城的位置暖心地说:来,这块排骨肉多,嘿嘿。也有时候自己捧着碗筷用沉默和着饭菜努力地进食,不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懈怠。面对邻居时康强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憨笑,也在牌桌上嘻嘻哈哈地打发寂寞的时光。只有深夜回到家里,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时才尽情地释放自己。
——————我愛你用全部生命思念用整個的心我回憶儘是傷痛哭了只有為你我恨午夜夢醒心兒飛了淚流如雨而我心依然一生一世只有你只有你我會心碎 顫抖 癡迷無怨無悔奉上衷心和美麗誘人身體沒有你我會變成一隻哭泣的鴿子乘著藍色的雲隨風飄逝天際因為只有你只有你我會心碎 顫抖 癡迷無怨無悔奉上衷心和美麗誘人身體沒有你我會變成一隻哭泣的鴿子乘著藍色的雲隨風飄逝天際因為只有你。
——————那段时间,黄绮珊的《只有你》陪伴了康强无数个日日夜夜。凄美跌宕的歌声仿佛一把刀子肆意地切割着,康强在近乎自虐的情绪里一遍又一遍让这把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撕扯着自己。
时近九月,康强的年假到了,支撑到极点的康强依然没有晋城的任何消息。他不知道接下来十几天的假期自己该做点什么,丢下工作后的寂寞空洞仿佛是即将压垮康强的最后一棵稻草。他习惯了多年里有晋城陪在身边的日子突然一下子空白出半年的时光,那一刻,康强觉得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撕碎,身体正飘荡在秋季高远的天空里,乘着思念的翅膀正在满世界地寻找那个曾经枕边同呼吸的爱人。
然而,一切都无声无息。
新学期来了,康强没有忘记按时给塔措和小杰寄去学费。塔措和小杰是两年前晋城跟康强资助的四川凉山的两位小学生。
在填写邮单的时候,康强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去亲眼看望一下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山里孩子。与其说两个孩子需要他的资助,不如说此刻的康强更需要他们,以至于这个假期还有一段宁静朴素的旅程来填补空虚的时光。
背着一整包新买来的衣服、文具、书本,康强奔着西部大山出发了。
康强从深圳西站出发,途径成都,再到西昌然后到达木里县城,接下来又是近五个小时的山路车程,最后下车徒步向木里阳山村小学进发。一路走一路问一路歇,等两个多小时到达山里的小学校时已是暮色黄昏。
寂静空旷山野里,一所陈旧的小学校舍在黄昏的雾霭中静静地等着康强。他疲惫不堪地凝望着眼前的学校,仿佛黛色的群山里正回荡着塔措、小杰的笑声。康强想那应该是两个脸蛋红的象大苹果似的可爱孩子吧。
校舍前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正背对着康强蹲在地上好似在生火,一缕缕青色烟雾弥漫开来,中间夹杂着男人被烟熏火燎之后发出的咳嗽声。
“嗨!老乡!塔措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康强冲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
蹲在地上的男人扭过头来朝着康强的方向看了看,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拨弄着炉火。忽然他又一次扭转身朝康强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子整个人蹦转过来直直地望着康强。
康强也望向眼前的这个男人——高大略显消瘦的身材,雪白的衬衣下面是一条牛仔裤,右边裤管挽起处裸露着似乎发炎后的伤口,一脸青色的胡茬,鼻尖及右脸被燃烧后的木材灰烬抹出一道黑色,焦红的脸颊上是一双似曾相识的温柔眼神——康强惊愕地长大了嘴巴,他无法把这个眼前的男人与晋城对上号,他拼命地看了又看,再看了又看,然后怎么也抬不起自己的双腿,就在暮色苍凉的大山里蹲在了地上,哽咽着继而失声痛哭。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消失了半年的晋城啊,就是那个与自己枕边共着呼吸的亲人啊!康强无法张嘴呼喊,就那样抱着沉甸甸的背包跌坐在泥泞的地上,直直地盯着眼前人,泪水如决堤之海汹涌而来。
晋城也定定地看着康强略微跛着右脚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康强身边,紧咬着下唇却依旧面带着微笑,眼睛里弥漫着清澈之泉。他伸出手,无限温柔地轻轻抚摸着康强的头发。
半年杳无音信的离别,在千里之外的大山深处,在一片烟雾弥漫的黄昏里,曾经共同走过七年光阴的生命伴侣,在毫无预兆下就这样,再一次重逢了。
这一段,之所以一拖再拖不敢写出来的原因,想必读过之后大家也能明了。这一次,我自己先哭了个痛快。这一幅画面是除了两位当事人再也无人知晓的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瞬间。而我也只能尽我之力写到这样的境地了,回想那时那刻的场景,再看笔下的文字,太苍白了,而我已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