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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群臣仍不肯起,夏无忧脸一沈,暗道看来此次是山雨欲来,实难善了。只见一个胡子都长的拖到胸口,满脸皱纹的老臣跪爬著来到殿中央,声泪俱下道:"臣启陛下,陛下此次遇袭,龙体受创,实令臣等心痛难禁。今晨惊闻陛下乃是为护後宫一名娈宠方累及自身,呜呼......"未等说完,夏无忧已冷冷截了他道:"朕还没死呢,哭什麽丧,有话就直说,朕懒得听你们这些官面文章。"心往下沈了几分,很明显这帮臣子是要针对萧语了。
老者身为三朝元老,何曾受过这样重话,当下气的一滞,便说不出话来。另一个中年人跪爬到老者身边,沈声道:"启奏万岁,您睿智天成,今次竟为保护一个娈宠受伤,为臣以为实不可取,况皇上每次回京,路线十分保密,怎会招了刺客前去行刺?臣以为那次跟随皇上的人皆应审问一番,那个萧语和他的三个奴才尤其要严格审问,盖因众人中,只有他们四人是头一次随皇上出巡......"他的话因为说得较完整,引发的後果也就更严重,不等说完,夏无忧"啪"的一拍龙案,发出一声巨响,然後他长身而起,指著中年大臣的鼻子道:"什麽娈宠?萧语他是贵人,也就是娘娘,是你的主子,你敢毁谤他为娈宠,还毁谤他为刺客内应,来人,拖他出去午门斩首。"他急怒攻心下,竟失了理智,只想著将这大臣杀了,就再无人敢拿萧语说事儿。
可惜他忘了,这些臣子个个都不是善於揣摩圣意的巴结之辈,对於他们坚持的事情,即便豁出性命也不回头,这都是因为他过往在治国大事上又精明又圣明,小人们著实无存身之地,此时後悔想著再培养几个油滑奉承的小人也来不及了。就听那个大臣一边被拖出去一边还高声道:"臣不服,臣死何足论,但皇上为了一个宫奴,竟然昏聩到不辨是非,不听忠言的地步,皇上啊,臣但愿三尺碧血,能换回之前吾皇的圣明,死而无撼,死而无撼啊......"如此凄厉叫喊著被拖了出去,夏无忧见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那臣子说话,显然是都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别说死一个人,就是死十个,恐怕也扭转不了结局,甚至会引发更严重的後果,只得强压下怒火,高声道:"拖回来。"立时门边有太监高声道:"皇上旨意,拖回来。"那臣子方才捡了条命。
"你们到底想如何?朕敢担保不是萧语。"夏无忧阴著脸色,缓缓坐了下来,只有他身边的衣德瞧得清楚,皇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著,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他额上一层冷汗,暗道今儿这事恐怕连皇上也无能为力,得趁早想个法子保全萧语,只是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而是万人瞩目的贵人了,後宫有晴妃娘娘盯著,朝堂又有这些臣子,若弄到了刑部,就不是自己能够翻云覆雨的地方了,这可怎麽办,一边想著,心里暗暗著急。
夏无忧比他还难受,众大臣坚持要严审萧语,否则长跪不起,他虽然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砍了,但身为帝王,却不能这麽做,而且他知道面对这些死谏的臣子,最後妥协的一定是自己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实则却处处被江山社稷,悠悠众口捆绑著的帝王。只这短短的功夫,他已是汗透重衣。
冷不防一个年轻人出班,深深看了他几眼,沈声道:"皇上,您是否还没有察觉到您变得有多麽厉害?在以往,别说一个由太监升上贵人的宫奴,就算是晴妃娘娘,你会为了她让自己受伤吗?你会为了护著她而罔顾群臣的忠言死谏吗?恕臣直言,或许您已经爱上了这位贵人,但是这对您来说实在不是什麽好事,他对您而言是一副致命毒药,会让您不知不觉的失去自己,皇上,臣启皇上,为了大丰的江山,为了您自己,请让萧语接受刑部的审问。"
夏无忧死死盯著这个年轻人,他记得他叫洪墨,是去年的状元,当时外放江宁做一个七品知县,去年巡游时,他所表现出的机智聪慧令自己印象深刻,当即下令他回京供职。
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龙袍,那里已满是汗水,他冷冷看著洪墨,森声道:"洪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一个聪明之极的人,因为你懂得挑朕最柔弱,最在乎的地方下手。"他霍然站起,大声道:"不劳各位爱卿费事了,朕会......亲自......赐死......萧语,朕......宁可赐死他,也不会让他在你们手下受辱熬刑......甚至......屈打成招。你们......都给朕记著。退朝。"说完这句话,铁青著脸的天子看也不看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的群臣们,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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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阳光透著窗子直射进屋内,御书房里依然燃著淡淡的檀木熏香,只是气氛却不再宁和,一众奴才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为龙座上的天子那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
衣德匆匆走了进来,夏无忧抬起眼,心中泛过一种难言的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想从这个心腹觜中听到什麽样的答案。
"皇上,奴才已经到山水居跟萧语说了眼下的形式,他先是很震惊,然後就......就很......平静,他说他会治好酒席,等著皇上晚上驾临。"
夏无忧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衣德,颤声道:"你说什麽?他......很平静?他知道朕要赐死他了,可是他居然很平静?"年轻的君王死死咬住下唇,蓦然又大吼道:"你......有没有说是朕默许他逃走的?有没有说......说朕宁可他背上刺客的罪名逃走,也不愿让他死在这吃人的帝王家?你有没有说,啊?"
衣德连忙跪下,带著哭音道:"说了,皇上,奴才全都说了。可是萧语不肯,他说他宁愿死也不肯背负上背叛您的罪名,他说他死了没有办法,可是只要他活著一曰,就要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呜呜呜......"说到後来,这感情细腻的大太监总管已经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不离......不弃......"夏无忧喃喃的念著,心中一阵滚烫的疼掠过,"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大口鲜血,尽数染上了面前一字未动的洁白圣旨。
一众奴才吓得大呼小叫,就要去叫御医,夏无忧挥手阻止住,沈声道:"朕没事,只是......急火攻心。"他颓然坐下,冷冷看著面前的一滩血污,半晌方开口道:"洪墨说的对,萧语......他必须要死,他若逃走,就是朕......一辈子的心思,呵呵,没想到啊......朕竟然有一天也会对一个人动了真情......"悠悠的叹了口气,他自言自语道:"朕变了,变得早已超出朕能接受的范围,萧语,还记得朕和你说过的话吗......对不起为了朕的江山,朕的圣明,你......只能死......"他的目光蓦然变得冷酷无比,忽然冷静下来的面容也让人从心底涌出一股恶寒,衣德早已停了哭声,怔怔望著眼前的皇帝,他怀疑先前那个即使在中毒至深的时候,也没忘拼命睁开眼睛,令自己救出萧语的人,真是这个在瞬间就变回了从前魔王般无心无情的残忍帝王吗?
"温录,去拿一壶酒来。"夏无忧的声音将衣德从冥想中拉回,淡淡的语气,却让他的脊背莫名的颤抖起来。眼看著温录去了,不一刻拿回一个精致的酒壶,小心捧到夏无忧面前,借著午後的阳光,衣德发现温录的手也是颤抖著的。
夏无忧淡淡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 :"没用的东西,赐死的是朕的爱人,又不是和你对食的宫女,你倒比朕还紧张害怕呢。"然後他凌厉的抬起眼,怒吼道:"都觉得害怕是吗?都替萧语可惜是吗?都觉得朕不是人是吗?出去,全都出去,衣德,还有你,统统给朕滚出去,妈的,都滚出去......滚......"
满屋子的太监宫女们在衣德的带领下连滚带爬的躲了出来,温录先叹道:"唉,看来皇上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是很心痛的,伺候了他这麽多年,何尝见他如此失常过?你说呢衣公公?"
衣德点头附和,张公公凑过来道:"你别光顾著点头,倒是说说,有没有给那孩子一条生路的可能性?这麽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主儿,咱们救了那许多人,若救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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