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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欲望的浴室,两个赤裸裸的人。泡沫在地板上打着转,淋浴头的水轻柔的流过两个人的身体。落在地面,溅起微微的水花,打在白色的泡沫上,细细点点碎碎。他帮我洗澡,我感受他的手滑过我的肌肤,想永远留住这样的感受,闭上眼睛,将此刻永远保存。我的头发在滴水,滑过额头在我的眼睛中回旋,再混着热水冲下我的身体。我脱离他的手低头坐在马桶上,我看着地面,淅淅沥沥的打在我的脚上。他的脚动了动,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他关了淋浴头,他的脚消失在浴室,又进来。递给我一支点燃的烟,红红的烟头,淡淡的烟,我接过来,深深的吸一口,火光迅速的后退,一段烟灰死寂般的产生,我重重的吐出一口烟,用手弹弹了烟灰,飞散开的烟灰零落遍布。就好象我跟他的生活,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变成回忆,一段激情燃烧后的回忆。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是靠着回忆还是摆脱回忆?他坐在旁边,一个马桶,两个人,两支烟,一地烟灰。
当我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离我们第一次一夜情只有两天。我一点都不惊讶,因为每次一夜情的情人都不会变成陌生人,在不久之后的某天就会。我跟他也离不开这样的宿命,或许也就注定了我们的离开。那天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我不知道我逛了多久,顺着街道走,在路口右拐或者左拐完全由红绿灯来指示。或许我在原地打转,或许我走了很远,也或许其实我一直都等绿灯。在一条单行道上遇到他,他的车在我身边停下。他说我那个时候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面,象一只懒散的狗,夕阳将我的影子拉长。如果那天他没有看见我,我们也许就是错过。如果那天他看见我没有停车,我们也许就没有开始。但没有了如果,他看见了也停了车。我上了他的车,问他拿烟抽。他的烟盒只有一只烟,我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长长的朝着窗外吐出一口烟,然后看看他,将手中的烟递给他。我直接把烟送到他的嘴边,他吸完一口我接着抽,就这样两个人抽着一支烟。他没有问我的目的地,反正我也没有目的。我也没有问他的目的地,随着他。他的车停在他的住的小区。我第一次到他的房间,随便看了一下,还算整齐吧。然后就窝在沙发里面,打开电视,他问我吃过我没有,我说不饿。他转身就进卧室换衣服,我拿着遥控不停的换台。在眼花缭乱的频道交替间,我的神智开始迷糊,我开始觉得累,或者本来就很累。躺下去应该没多久,我就沉沉的睡着。睡梦中,我梦见自己看见朝阳,青春的,寂寞的。一棵向日葵站立在一大片的绿草地,跳动的向日葵,艳丽的在朝阳中绽放。我看到枫叶飞舞,红色的叶片点缀绿草,犹如草地上零零碎碎的火星。然后下起了雨,细细的,缠绵悱恻。我躲在向日葵低下,太阳照样依旧在,雨也依旧在下。向日葵的叶子碰触我的额头,我用手挪开,碰到他。当我睁开眼睛,他站在沙发旁边低着头看我,他说看见我在睡梦中笑问我做了什么好梦?我没有告诉他,因为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在梦中笑。他还说睡觉中的我安静,温暖。微笑的嘴唇引来你低头的吻。我笑笑问他,那你是不是爱上了我?他说或许吧。或许吧,或许我们就这样开始,做我的男朋友吧。他点头,算是答应,我们是这样确定关系。那个时候是否真的有爱,不知道。唯一肯定的是,我们的爱是渐渐的,在以后的生活中累积,没有一间钟情的瞬间激情,只有生活中的点滴累积。但我们的爱开始一夜情,这样或多或少让我们爱的地基不太牢靠。
他答应做我男朋友之后,他坐下来,我躺在他的大腿上,我们开始第一次长谈,我很久没有这样谈过,毫无保留的,说我的过去。渴了,他拿了两罐啤酒,我们喝着啤酒,谈着我们的彼此的过去,从来不在对方的过去中留过痕迹。我问他拿烟,烟雾开始在房间缭绕,一支烟没有抽完,我又睡着。我们挤在一张沙发上,一人一头,卷缩着。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依旧挤在沙发上,依旧一人一头的卷缩。当清晨的阳光洒下,映照在我的脸上,光线打开我的眼睛,我揉揉,看见睡着的他。我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睡姿。他8点半上班,我9点。他要准时打卡,而我在政府部门迟到或许才是正常。我们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我总是听着他忙碌的离开我才懒洋洋的在他亲吻我的额头后起床。
偶尔我会跟着他一起起床,然后我坐着他的车上班。清晨的空气总是新鲜的,清晨的阳光总是温柔的,清晨的道路却是繁忙的。我无视这些繁忙,因为我的工作清闲,他烦恼这些繁忙,因为忙碌的一天从清晨开始。我会跟他抱怨今天又要开会怎么度过无聊的时间,他则会跟我说今天也要开部门会议,如何开好这个会。在车上,我们说着今天一天的安排,他总是在说会怎样度过,我则是该怎样度过。他的工作繁忙而井井有条,我的工作清闲却枯燥苦闷。他会告诉我闷的时候给他发短信,我说怕你烦。他穿着正装,西装革履,我穿着便服,随意搭配。他的衣服正式,有压力却不压抑,我的衣服,轻松自在,压抑没有压力。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不同。当车子停靠在单位的门口,我开门下车前,都想亲一下再把脚踏上地面,但是我不能。我下车,关上门。他发动车辆,按一下喇叭,缓缓的启动,我看者他消失在拐角处。心里还是挺温馨。单位的同事总会好奇,我每次都说路上碰到的朋友。
而今天,早上他不用早起,因为他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汽车也还给公司。他还在睡,我起身看着他,他睡觉的时候我原来这样陌生,当我开始熟悉这张沉睡的脸,但却很快要远离,总有一天会模糊。我凑前,想亲吻他的额头,他惊醒了。睁开迷糊的眼睛,眨了眨。对着我笑了笑,抬起头,吻了我的嘴唇,我熟悉的他的吻。在一阵刷牙洗脸的忙碌后,收拾最后一些行李,这间房子随着他离开,也即将成为别人居所。我也不会再在里面生活,我也不会再回来。房间的他的东西该卖的都卖了,有些搬到我的宿舍。他的行李一个大箱子,一个背包。今天他没有穿上正装,一身休闲,似乎轻松很多,他却告诉我窗外的云层特别厚,沉甸甸的。我看了看,外面阳光灿烂。我们下楼打的。我不是第一次送他坐飞机。
那次是将近过年,我没有留他。他有半年没有回过他来的城市,他找各样的借口,不过刚来这边的半年,的确没有时间回那个城市。我一直在逃避一个事实,他在那个城市有等待他的妻子女儿。或许他是不负责任的丈夫父亲,但是他尽量弥补了他的不负责任。我没有挽留他回家过年,我陪着他逛商场购置他女儿的礼物,他选中我都不喜欢,我找借口否定他的选择,来表达我心里的不满意,再不满意我也没有权利挽留。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家等着爸爸回来,我看过他女儿的照片,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头发,我本来就喜欢小孩,更何况是可爱的小孩。我告诉他我会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她。他告诉我他女儿的趣事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父亲的骄傲和幸福。我羡慕他,我告诉他我嫉妒他有可爱的女儿,他说有机会让他女儿认我做干爹,从那以后我多了个女儿。后来我为他女儿挑了一个很大的洋娃娃,我让他抱着,他不觉得害羞,因为在心里他想到的是这个娃娃她女儿肯定会很开心,抱着的时候都充满了笑容和幸福。我送他上飞机的时候,他抱着娃娃站在登机口,跟我挥手。我笑了笑,就转身走了。他在上飞机前给我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很快就回来。你还是多陪陪你女儿,缺少父爱的女生容易变成LES.他曾经告诉我,他很开心生的是个女儿,因为如果是男生的话,他会很担心遗传他的同性恋基因,他想让他的孩子过正常人的幸福生活。
的士在公路上飞奔,我们在车里面没有一句话。沉默的空气凝结成水泥块一样重实,压的人不能大口的呼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我从汽车的后视镜看自己,我看到的却是他,他在看着后视镜里的我。本来可以直视,却在镜子里折射相遇。虚线的交叉,无形的对视,有点缓和这样重实的空气。空气没有凝固,也不会停止,当司机的车稳稳的停住,我们都将视线转移,看了看计价器,我固执的付路费。
我推来行李车,你把行李放在上面。他去办理登机手续,我坐在休息椅上,茫然的盯住某一点,走来走去的双脚,不同颜色的不同款式的裤子,各样的心情。手续很快就办理完,走向安检口,我跟在他身旁。本该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会忍不住,怕一出声就会崩溃,他停在黄线处,即将进入。一进去我就再也看不见,就再也不能拥抱,就再也不能碰触。我不能让最后的拥抱也没有,连最后的一句话也是沉默。他看着我,我走向前,紧紧的抱在一起,一滴泪落入我的后颈,在我背上滑下。我没有哭,我不会哭,我会忍住,我不哭,我要留下一个微笑给他,我不情愿的离开他的怀抱,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一路平安,再见。然后我就努力的微笑,微笑的告诉他该进去了,他的眼睛里面打转的泪水强忍住,我也看见他努力的微笑。他一步一回头的走向安检,我站在黄线外,看着他。一条黄线,隔开了原本紧贴的心。一条黄线象盘古开天的那一把斧头划过的闪电,劈开了我们的距离。他最后一个登机,当他消失在我的视线,我转身走向洗手间,冷水冲过我的脸,带走本应该早就流出的东西,我擦干脸整了整衣服。当我走出飞机场,看着刺眼的太阳,这个城市再也不会有他,这个城市从此就只有我的孤单。
他的短信发过来,保重,我们还能再见?!一个问号,一个感叹号,一种怀疑,一种肯定。我们能再见,我有很多借口去他那个城市,单位旅游,看冬天的那个城市,看四季不同的那个城市,我还要去看望我的干女儿,我有很多很多的借口,虽然勉强,但也是借口。再见不是理由,也不是借口,而是一种需要,我们需要再见,因为我们不能忘记。要找个借口是为了掩饰我们这个需要,以为自己只是在无意中再见,而不是需要。
飞机划过这个城市的长空,远处旋转的摩天轮不变的四季旋转。惟独今天显得特别形单影只,显得特别的落寞。当我爬上这个摩天轮,想从高处找寻他的影子,或许是我的视力不好,遍寻不到一点踪迹。没有了他就没有了影子,我抓住了他的心,留不住他的影子。你将心给了我,身体给了她。我知道自己将要再寻找一段时间,毕竟有过你的城市,肯定会留下你的痕迹,时间会冲洗掉这些痕迹,但是否同时漂白这段回忆,我不知道。
我走下摩天轮,摩天轮没有停止,依旧在转动。就好象不管我是否还在生活的轨迹上,但生活依旧,我不可能永远坐在幸福的摩天轮上。
一朵云飘过,天空的蓝变得有点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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