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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后四五天,高三班马上就要放假了,忽然子凯的母亲来到学校里,那天中午放学,我们刚出教室门口,子凯就惊喜地叫道:“妈,你怎么来了?”
阿姨却径直盯着我看,我赶忙笑着说:“阿姨好。”
“好。”她微微笑道,“小凯住在哪里?妈妈有话跟你讲。”
“啥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子凯兴高采烈地扶着阿姨的胳膊,走下楼梯,我紧随其后。阿姨几次回头看我,似乎很警惕的样子,我想是不是她有什么悄悄话要与子凯说,不想让旁人知道,于是我知趣地说:“子凯,你跟妈妈先回去,我去买饭,三份。”
“不用了,一会儿一起去饭店吃。”子凯回头向我顽皮地挤挤眼睛。
“不用了,刘斌,我想跟你们俩先谈谈。”
跟我们俩先谈谈?阿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知道了我和子凯的秘密?我惊得浑身缩紧,在这六月天不寒而栗。我们没有在她面前留下过蛛丝马迹,难道是子旋说的?这不可能,他知道这件事轻重,不会随便乱讲的。我望着子凯的后背,只见他双拳紧握,不敢摆动手臂,可见他也是如我一样紧张万分。
当我们来到住处,正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时,张阿姨轻轻地坐在凳子上,招呼我们道:“先坐下来。”
“怎么了?妈?”
“先坐下来。”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封信将展开。
“这上面写着是不是真的?”她将信递给子凯,我促上前去,只见上面写道:
“你的儿子是
同性恋,他在学校里和同班的刘斌一起乱搞,通奸,这是违法的,这样下去,你的儿子不会有好下场,劝你好好管住你的儿子吧。”
我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子懵了,心脏没个章法七上八下地狂跳不止,这是谁干的!
子凯惊慌失措地问:“哪……哪来的?谁给你的?”
“不要问我谁给的,我问你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啥真不真的,我和刘斌一直都很好……”
“好到搞
同性恋!?”
“你瞎掰啥呢,妈。”
“我瞎掰?那你看这是什么?”只见阿姨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竟然是我和子凯赤身抱在一起的画面,从相片的拍摄角度来看,无疑是晚上从我们房间的窗外偷/拍的。
“哪来的?”
“你还问我哪来的!”阿姨厉声道。
我们都不敢再追问,互相看看后低下头来,这种事情我们不知如何应付。
“小凯啊,做妈/的一直以为你在好好学习,一直放心地让你们住在一起,我以为我省了不少心,哪知道你们背着我做出这种无廉无耻的事来,你爸爸一年到头在外面打拼,就为了你这两个儿子,你对得起你爸爸么?我丢不起你张家的人的脸啊!”
“妈,你说得太严重了,我做了什么呀?我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嫖娼斗殴,我丢你什么脸了?你至于吗?”
“你,你还说这样的话!”王阿姨忿然作色,气得发浑身颤抖,抽出右手就往子凯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到这份上,你还不好好认错!你打架斗殴的事还少吗?你就是嫖娼斗殴了,也没个什么,你也是个正常人,你搞什么
同性恋!你人好好的,又不是精神病!”阿姨泪流满面,双手拍着大腿。
“妈,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我……”子凯扶住阿姨的双腿,哽咽道。
“你跟我回家,我打电话把你爸爸叫回来,我管不了你这好儿子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被局子里抓了去,叫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说罢阿姨掏出手机,便要打电话。
子凯倏地站起来,夺过阿姨手中的手机,扣下电池,使劲砸在地上,那电池弹得几米高,蹦进了水桶里。
“妈!你闹够了没有?什么局子里抓不抓的?我又没有犯法!”子凯吼道。
“子凯,别这样,你冷静点。”我在一旁不知所措,轻轻牵了牵子凯的手臂。
阿姨没料到子凯会有这样的举止,哭道:“你还不知错,你还跟我狠,现在你长大了,不怕妈妈了,打得过妈妈了,你可以什么都不听妈妈/的了!你这丢人丢到了祖宗几代头上了,叫我这做妈/的还怎么做人啊!”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这样,你把我生成这样,我有什么办法!这又不像染头发,想染成红的就染红的,想染黄的就染黄的。我要是跟女的谈恋爱,你以为我就不是
同性恋啊?我要是把头发染成黄的,你以为再长出来就是黄的啊?还不是照样是黑的!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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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拍着大腿哭道:“这种事还有天生!我就是相信天下的河水都倒流了,我也不信我能把你生成这样!子旋是你亲弟弟,也是我亲生的,他怎么就做不出这样混账事情来!”
子凯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此争吵下去,我们都知道毫不意义,根本争不出结果来,子凯哽咽着说:“妈,你别哭了,我们好好说。”
“你现在跟我回去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么让你爸爸回来,要么让你舅舅来开导你。”
“我大后天三十号就放假了,到时候我回去就是了,你急这一、两天干嘛?都要高考了,还要复习。”
“让你回家你就要复习,你搞
同性恋就不用复习?你要说,现在就跟我回家说,这种事一秒都别拖!”
“妈,我真的觉得你在胡闹,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还问我想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妈妈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停止你这荒唐事?”
“好,我跟你回去,把事讲清楚,求你别哭了,妈。”
我站在一旁,什么话也说不上,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有恐惧,无边的恐惧向我袭来,让我无力招架。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们都毫无准备,我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站在广场上,羞得恨不得拿硫酸毁容,让旁人都认不出是我来。这幕后的人是谁,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害我们,然而还能会是谁呢?
同性恋啊,并不惧怕这卑劣者的刀子,却会被他的一张纸打得一败涂地。
子凯被他妈妈领回家,我不敢送他们。他在出门时,回头望了我一眼,那红红的眼睛里写满了焦虑和委屈,像个受伤的孩童,需要大人有安抚,我心如刀割,闭起双眼扭过头去,不敢看他,泪水悄悄地渗出了眼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子凯哭得如此伤心无助,我什么都不能帮他,不知道这一回,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哥哥啊,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们去了大学,远走高飞,父母就管不到我们了,只有几天就高考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晚上上完自习课,我悄悄叫出了刘尚文,让他拨通了子凯家的电话找子旋,然后我迫不及待地接过电话,轻声询问子旋家里的情况。
“噢,小华啊,我家里有点事,说话不方便,你等一下,我给你回。”机灵的子旋赶紧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他打过来了,第一句话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唉——”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
“我哥被舅舅打了,他们逼我哥要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哥不给,就挨打了。”
“打得重不重?”
“没事,我哥扛得住呢,不过我妈妈在我哥的本子上找到了你家的电话,准备明天去你家,你得有所准备。”
“那他明天来不来学校啊?”
“可能来不了,我哥今天晚上就要回学校,说要复习,我妈不许,她说高考考零分都没
关系,就是不许你们再见面,要是我哥敢迈出家门一步,她就死给他看,高考她也要陪着他考,反正不许你们再有任何接触。我妈这回是铁了心了,从来没见她这么生气过,我爸过几天也要回来。”
“你好好替我照顾你哥,让他别倔,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交给我就放心好了,你也做好准备,我和我哥会尽量说服我妈不给你家里打电话的。”
和子旋结束通话后,我立刻打电话给家里,和母亲寒暄了几句,便交待妹妹晚上一定要帮我忙,把门外墙上的接线盒里的电话线悄悄拔了,如果电信的人又给接上了,就拦截一切找父母的可疑电话。
回到住处,一宿难眠,我既担心子凯的安危,又害怕父母知道了此事,我父亲的杀伤力和子凯的母亲可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如果走漏了风声,我必死无疑!我无助地缩在床上,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不停地祈祷,命运之神啊,垂怜一下我们这可怜的一对吧,你错误的把我们都造成了男儿之身,却又让我们走到一起,不能让我们承担你的过错啊,请放过我们吧,我们在流言蜚语中真心相爱,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不要再让唐堂和徐妍的结局在我们身上重演……
第二天中午,子凯的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门口,我赶紧客气地给她看座。她开门见山道:“刘斌,你知道我今天来是要做什么吧?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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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缄默不语,低着头像个认罪的犯人。
“刘斌,你和我家小凯要好,像朋友那种,我并不反对,但你们居然搞
同性恋,我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在我们家,我希望你们今天就断了这种
关系,今后都不要再联系。本来我是要找你父母好好谈谈的,但我家小凯心肠好,坚决不同意我这样做,不愿意让这不愉快的事影响到你家人,其实我心里也不想把这事闹大了,把你们家搞得鸡犬不宁。你们都是青年人,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我家小凯昨天已经向我保证了,从今天起就断了这种
关系,以后都不再和你联系,这是他写的保证书,希望你也照这模样写一份给我。”
她递给我一张纸,我一看字迹,果然是子凯的亲笔,还有他按的手印:
保证书
我张子凯,保证从今往后不再与刘斌有任何瓜葛,不再保持任何联系,如有违背,任父母处置,绝不反悔。
2000年6月27日
子凯,你怎么可以写这种混账话来!
看罢这几个字后,我柔肠寸断,虽然我知道子凯有他的苦衷,虽然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真心话,是被逼迫着写出的,但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好似这就是阎王爷手中的那一本生死薄,我们的名字上被打上了红×一般。不,这个保证书我不能写,哪怕用刀子抵在我脖子上也不会写,这是对我们感情的亵渎!可是我又怎能不写呢?她手中有比刀子残忍百倍的武器,不仅能伤害到我,还会伤害到我全家,我根本无法负隅顽抗,别无选择,只好拿起钢笔,照着子凯的保证书含污忍垢写了一份交给他母亲。
哥哥啊,请你原谅我,当你看到我写的这几个混账字的时候,千万不要如我一样伤心哭泣,我知道,这对你是雪上加霜,可这些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在这危急存亡关头,我们都要坚强,一定要坚持住,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原以为写了这保证书后,我们都会暂时安全,他母亲不会再掀起大波澜,岂知在下午上课打完预备铃后,还有十分钟的上课准备时间,她忽然闯进了教室,我以为她是来拿子凯的书本,不想她却站在黑板前掏出我的“保证书”来说道:
“我是张子凯的妈妈,你们学校后天放假,子凯先提前休息两天,因为他不想和你们班的刘斌同学再见面,今天同学们都在,我当众念一下刘斌同学的保证书,望同学们作个证。”
“保证书,我刘斌,保证从今往后不再与张子凯有任何瓜葛,不再与之有任何联系,若有反悔,所造成一切后果将由我自己承担。刘斌,2000年6月28日”
念完后,她将“保证书”转个边,展示给大家看:“这是刘斌同学亲笔写的,大家今天都看到了。”
前面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仔细观看,我恨不得冲上前去一口把它吞了。
“好了,不打扰同学们学习了。”她说罢便扬长而去,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我分明能听到夹杂在其中的“
同性恋”这三个字,后座的刘尚文也不停地用手戳戳我的背,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如果脚下是十八层地狱,我真的愿意此刻一头扎进去,再也不上来,我无法接受也无力承担这样的事,这实在太荒唐了!
我从座位上跃起,冲出了教室。正午的阳光像万根钢针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咬住嘴唇忍住不哭,这究竟是怎么了!昨天我们还在天堂里,怎么忽然间就乌云密布,天堂变成了地狱?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这是真的吗?我躲进了校外的树林,抱起一棵松树,紧闭起眼睛,用头使劲撞,直到感觉额头上火辣辣地疼痛。我本对子凯的妈妈没有成见,我知道任何一位父母一开始都无法接受这种事,但此刻我的心里却不由升起许多怨恨来。这是侮辱,这是对我人格的践踏。
我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刚才她是当着同学们的面念了一遍,保不准会当着我父母的面也读一遍,于是我赶紧往家里打电话,不知妹妹是否已经拨掉了电话线,岂料铃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啊?妈,电话是好的啊?”
“中午来人修了,是线松掉了,你怎么知道坏了?”
“我大清早打电话问春填志愿的事,没人接,她人呢?”
“去学校填志愿去了,中午没回来呢。”
“噢,那没事了,我挂了。”
“刚才我接了个电话,是子凯妈妈打来的,叫我要管好你,说你们搞什么
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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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爬水管就很了不起吗?你还不赶紧回去,免得被你那没有恶意的妈发现了,又使什么心眼,闹到我家里去找你去了,那你写保证书的一片苦心就白废了。”
子凯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直感到眩晕,喉咙里有东西不断上涌,半上不下地逼得我作呕,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泪水也被扇到了天南地北,忽然流不出来。
我闭起眼睛,吞了口口水道:“好啊,我去年不走,留下来复读,为了什么,就为了今天这一巴掌!”
“你是不是要拿这件事威胁我一辈子?我又没让你陪我复读,你自己自作多情。”
我睁开眼睛,疯狂地朝子凯吼叫着:“我恨你,你是畜生!你妈今天也逼我写保证书,说写了就算了,结果却当着全班六十多人的面念给大家听,说了不找我父母,还给我家里打了电话通知了我妈,这就是你妈/的人品!这就是你妈/的德行!她逼得我想自杀,我恨你妈!更恨你!今天我们恩断意绝!”
我扯下脖子上的水晶生肖,狠狠朝对面墙上砸去,顿时碎片横飞。
“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六月三十号学校放假了,七月七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高考,我们有七天的休息时间,我想在这七天里好好调整一下身体的生物钟,以便在高考中发挥出最佳状态。对心目中那所神圣的大学,我势在必得,而且要考出最好的成绩,把去年给父亲丢的脸全部补回来。
回家后母亲问了我和子凯的事,于是我把程灵行凶又遭开除的事复述了一遍,然后再添油加醋编了一堆谎言,总算把母亲给哄住了,她劝我遇事要互相谅解,不要和子凯闹疙瘩,我满口答应,看得出母亲是非常喜欢子凯的,我不知假如她知道了我和子凯不仅仅是兄弟,更是恋人关系的时候,她会不会变得像子凯的母亲一样,不择手段也要把我们分开。
在家里悠闲地玩了四天后,母亲让我下乡给爷爷奶奶烧纸磕头,保佑我在今年的大考中取得好成绩,我欣然答应。
七月的乡下遍野金黄,沉甸甸的水稻压弯了枝杆,又是一个喜庆的丰收季节。一些勤劳的乡亲们已经开始在在田里劳动了,我看着心里犯痒痒,子凯还说暑假要来锻炼割稻子,忙完了就去昆明的世博园玩。现在经他家里这么一闹,全没戏了。
走在回老家的路上,正想着如何向子凯道歉的时候,忽然一只鸟从天上掉下来,我定眼一看,是一只胖嘟嘟的大山雀,谁用弹弓打的?我瞅瞅四周都没人,正纳闷着,发现前方路上还有一只,在上跳下窜着,我把它轻轻地捧在手上,它居然立刻就死掉了。太奇怪了,鸟也会发瘟?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于是我在菜地边摘了几片南瓜叶子,把它们包好,准备拿到村口的树林子里埋掉。刚到村口,又看到一只大个头的灰鸟也躺在树底下,仔细一辨认,竟然是从未被儿时的我抓到过的大杜鹃,我捡起来翻转着闻了闻,在这大热天还没发臭,可知刚死不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鸟都死了?我跑回二婶家,想拿把锄头挖个坑,把它们都埋了。岂知刚踏进二婶家的院子,又看见一只鸟死在橡春树下,我傻眼了,赶紧拉着二婶问一问。
“婶,刚刚路上死了一只布谷鸟还有好几只大山雀,一只还没断气,乱蹦几下就伸腿了,我正准备拿锄头埋呢,怎么咱们家院子里又掉下来一只啊?鸟都发瘟了?”
“发什么瘟,是人发瘟了!天天都有飞机在山上打农药,说有松毛虫,今年这山上的树市里头要砍了用,搞灭虫。”
“那把鸟都害死了!”
“是啊,山上的鸟死了一片。”二婶叹了口气,望了我手中的布谷鸟道,“作孽啊!这布谷鸟一天就要捉一箩子毛虫,真是作孽啊!”
当我把小鸟们掩埋后,又从荷塘里摘来大片的荷叶,把布谷鸟包住,用草绳扎紧,拎到爷爷坟头所在的山脚,将它埋葬在一棵大映山红的树根下。这山是它的家,希望它在此长眠,守护着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
记得小时候,小堂哥经常带我去山上打鸟,他使起弹弓的准确度简直可以和许海峰的枪法媲美。那些可怜的小鸟总被他关到笼子里养着,可是它们常常活不过三天,这些野鸟性情极为刚烈,宁可饿死也要自由。于是我常偷偷把笼子打开,把它们放了,后来小堂哥看它们都不好养,也就没再做这蠢事,改行打野鸡。在小哥逮过的那些鸟类中,几乎囊括了所有我见过的鸟,喜鹊、山雀、腊嘴、黄莺等等,他唯独连根布谷鸟的羽毛也没拔着,它们是极聪明的鸟类,像精灵一般在山间神出鬼没,我们常常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形,每当我们循声搜寻时,它们似乎早已有所察觉,忽然间就无影无踪了。我喜欢布谷鸟,因为它们从未被小堂哥逮着过,它们如此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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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爷爷奶奶烧完草纸,多磕了几个响头后,我就要起身回家了。在路上,我看见田埂边开满了紫红色的大蓟,听说这个东西捣碎后止血疗伤有奇效,于是我掐了一大包,准备带给子凯,不知道他胳膊上的伤口好些了没有。至于怎么和他见面,我是不必担心的,他妈妈又不会一天到晚跟着他,还怕和他见不着?对于几天前写的那个什么狗屁保证书,我早已把它抛到九霄云外,那又没有法律意义。
坐上回家的汽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心里慌张得厉害,好像预感到汽车要冲进河里,全车人都会命丧黄泉一般,于是我和窗边的人换了个座位,把车窗的玻璃完全推开,准备随时跳窗。这个时候可不能死,高考还没考呢,要死也得和子凯一起死。
哥哥,我想你了,刚才我磕了十八个头,其中九个是代你磕的,求爷爷保佑你平安。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如此不懂事,和你赌气,在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紧密团结,互相体谅才对,请你原谅我那夜失控的行为,我知道我说的话刺伤了你,那是因为我在气头上,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放屁好了,是不算数的。两天后的高考你一定要好好考,我们一起去北京上大学,你妈妈不可能丢下你外婆不管,天天到北京看着你吧?
一到家里,母亲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是子凯的CALL机号码:“你同学刚刚打电话来了,让你一回来就呼他,听声音挺像是子凯,又好像不是。”
于是我赶紧呼了他,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子旋的声音:“小哥,你能来学校吗?我有话要跟你讲。”
“什么事啊?在电话里讲不行吗?”
“你最好是过来一下,我哥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你。”
“他人呢?啥东西还要让你交啊?噢,你妈妈不让他出来对吧?好,你等我,我马上就去。”
“我在奶奶家等你。”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还非得让子旋今天交给我,子凯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不是他真的要跟我恩断意决,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不会的,他身上长了几根毛我都知道,他才舍不得我呢。
“妈,是子旋,子凯的弟弟,我去趟学校,有点事。我就不回来了,反正明天要集合,后天要熟悉考场,跑来跑去的,累人,我高考完了就回来。”
“行,考试认真点,千万不能再像去年一样慌场了。”
我忽然担心起一件事,如果子凯妈妈言而无信,又出其不意地往我家里打电话怎么办?我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搅尽脑汁,心里顿生一计,趁着母亲在厨房热菜的机会,我把电话机取下,在房间里把它拧开,用220V交流电源乱接一气,直到看到可怜的电话冒出阵阵青烟,才把它还原,然后假装着打电话。
“妈,电话机冒烟了!”我大喊大叫。
母亲跑过来试了试按键,什么反应都没有,又促近鼻子闻了闻道:“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烧了。”
“我拿到街上去修吧,我认识一个搞修理的,这两天你就用手机,考完试我再取回来。”
“好。”
果然天衣无缝,谋无遗策。
下了汽车,我直奔赵奶奶家,只见子旋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痴痴地望着门口,赵奶奶站在他身后给他摇蒲扇。
一看子旋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失恋了!不用多想,这个家伙肯定是失恋了,不然这大热天里坐在太阳底下发呆干嘛?他一见我来,缓缓地站起,大颗的眼泪就涮涮滚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哭什么呢?”
“小哥——对不起,我没替你照顾好我哥。”子旋往地上一跪,抱着我的腿大哭起来。
我感觉心脏忽然蹦到了嗓子眼,脊梁骨上阵阵发寒,忙抱住子旋问:“怎……怎么了?”
“我哥……我哥……没了。”
“没了啥意思啊?子旋,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你没犯傻吧?”
奶奶走过来,抹了抹眼角道:“小斌,你可得撑住啊。”
“不是,到底咋回事啊?奶奶。”
“小凯前天晚上走了。”奶奶压低了声音。
“起来,子旋,哭什么!你给我细细说。”我使劲把子旋往起拉,他却死活赖在地上。
“二十八号那天,我哥跟我妈大吵了一架,他要来找你,我妈不让,说他要是再敢找你,就和哥哥断离母子关系,还要闹到你家里去,我哥就不敢吵了,不吃也不喝,和我妈较劲。我妈把我哥锁在家里,给他三天时间考虑,要你还是要她,我妈那几天心情也不好,出去打了两天通宵的麻将,我也被我妈支开,让我去姑姑家看书。我回家时,我哥已经不行了,冰箱里的饭菜,他一点没动,三天滴水未沾,和我妈耍倔,他本来就有胃病,结果胃穿孔,大出血……” 子旋紧紧地抱住我,说完这些,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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