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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王炮!
王大哥!
还没从这一声高频震颤中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冲进了怀里,揪着我的病号服放声大哭。这病房的墙真是抗震性良好啊,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裂缝,可我的肩膀上已经湿了老大一片了。
小储,小储?我拍拍她的肩膀,哄小孩是的说:你哭归哭啊,可说好了,不带在我这上面擤鼻涕的啊。
扑哧----小储又破啼而笑了。
我一抬头,大林在床脚边面带微笑地看着。
轻轻把小储推开,忍不住对大林说:有你这样的吗?老婆都哭了,还站在旁边傻乐。
我这话一说,两个人都惊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唉,我叹了口气:我也奇怪啊,我都这样了,离着咱们公司且得有十几个起步价那么远呢,可这小道消息自己要跑来臭现,你们说我能有什么着呢?
这俩半天没言语。一个拧着包,一个转过头去,隔了会又忍不住互瞥一眼,脸上都一红,赶快把眼睛掉转开去。
喝,你们俩上我这演眼儿媚来了?
王炮,我帮你倒水。大林凑上来就在我床头柜上乱摸,眼睛还瞅着小储。
我。。。。。。我去洗苹果。小储一转身捧着带来的网兜出去了。
我说你们俩证都领了,怎么现在又好象刚认识一样了?我挺纳闷。
大林脸红了,抓了抓头:谁知道她啊?刚才还挺积极,出了区民政所的门就别扭上了。。。。。。
那你呢?
我。。。。。。我。。。。。。大林忽然害臊了:我也好象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按说应该挺高兴,可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惆怅。。。。。。
哈哈哈哈,我乐了:你啊,这是思春了,一把年纪了,结了婚了才开始恋爱。
啊?大林看着我有点发愣。
这就叫恋爱的感觉!我帮大林下了个简短而有力的定义。
你又没恋爱过,你怎么知道?大林忽然反问。
我。。。。。。我倒还真被他问住了,是啊,我怎么知道?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知道!
大林就跳了起来:我,我先走了,你帮我告她一声。然后就夺门而出。
出门的时候正撞见小储湿手滴答着水捧着苹果进来,大林失魂落魄地简直象逃。
你去哪?小储喊了一声。
我爱你!大林远远地回答,人已经颠得没影了。
啊?这种对白简直比相声里那些吃了吗?灯开着呢!的段子要让人出乎意料多了,不光是我,就连小储也愣住了,过了会,光啷啷手里的苹果滚落了一地。
决定得挺快啊?
小储坐在我床头低着脑袋削起了苹果的时候,我笑问。
小储咬了咬嘴唇,红着脸:那。。。。。。那不是当时挺激动,觉得危难时刻忽然被他救了,除了以身相许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几乎听不见了。
我呵呵笑了,说:大林,那一听说你在上面可不得了,跟发了疯是的。
真的?小储眼睛一亮,看见我使劲点头,就很幸福地叹了口气:唉,那我也认了。。。。。。
我刚想夸她有眼光,谁知她接下去说:。。。。。。虽然他穷是穷了点,长得也不匝地。
翻了白眼,心说,您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呀,嘴上说:你呀就别那嘴硬了啊,谁不知道你也对大林暗地里有那么点意思。这样不挺好,谁都有台阶下了,老硬杠着你就不怕自己将来后悔啊?
我怕啊。。。。。。小储抬起头就冲口而出:我当时是真怕了,我一想到自己还没跟心爱的人打过奔儿我就特别后悔,所以一下了楼我就。。。。。。她忽然停住不说。
哈哈,这下我明白了说:你就奔了他了?
小储那脸红的和手上的苹果有一拼,但还是点了点头,一扬眉,我习惯了的那个小储又出来了:恩。我就奔了他了,感觉还不坏。我就说,咱俩去领证吧。
好,我挑起大指赞道:这才是我们的小储啊。
她笑了:不过我没想到这家伙脸比我还嫩,一直不好意思,拍照的时候还扭鼻子扭脸地,还问我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我管他呢,我这脾气上来了你知道的,我就说就是以后离了我也还跟你二婚!
哈哈哈哈,把我乐坏了,这俩可真有意思。
王炮。
恩。
我要收回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小储忽然说。
什么话?
我以前觉得陈总这人不怎么样,我错了。没有他,我们可能支撑不到你们来,我现在觉得他和高总一样了不起。小储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比他们更了不起。。。。。。
哎呀,头次被一向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储夸成了不起,特别是更超越了一向在她心目中处于最高位置的高总,我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抓抓头眼睛就挤没了,刚羞答答地谦虚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储就接着说了:你啊都让高总克服了心理障碍,飚车送你进的医院,你说你可真不是一般人那,你简直都能创造医学奇迹了。。。。。。
什么?我立刻就愣住了,高力强?飚车?我没听错吧?这小子不是说他打出了次事故之后就握不了方向盘了吗?
小储看着我,撇了撇嘴:我当时这后悔啊,掐着腿,哦,大林的腿,掐着腿我真是恨啊,为什么我在上面就死活没休克过去呢?
啊?啊?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心说,小储,你掐着你救命恩人的腿心里却在后悔这个呀?大林要知道了那还不得气晕过去。
广愈烧疡中心,谁不知道这是全国治疗烧伤最好的医院,总军区直属,外人要想进来那得托多少人找多少门路还求入无门呢,就消防系统内的不是重大事故没介绍信和上级指示也进不来啊。你想你怎么能利马进来,你这伤可不算重度啊?小储手上的苹果皮提搂了一长串下来,看得我两眼发直。
是啊,我怎么能?我怎么知道呢?我顺着小储的话也问自己,我都迷糊了。怪不得老方曾经问过我,你们家亲戚几颗星啊?当时我还纳闷,人不都只有一颗心吗?还能有几颗心。
高总一个电话啊。他是看见你晕了就急的跳脚。当时陈总还能支撑下去,忙着指挥现场配合消防队救火,我们是被间接送到普通医院做的检查。只有你,必须马上送专门的烧伤医院。当时现场挺乱,周围又没车,拦了5分钟的计程车没拦下来,幸好黄姐本来把咱们那车的钥匙带着打算聚餐会的时候给你的,高总就拿了钥匙开着车从咱门口这单行道逆向行驶把你拖这来了。
这。。。。。。这是违反交规啊。。。。。。我条件反射地喃喃自语。
可不是吗?但那时候还管那么多啊,保你小命要紧。谁知道你烧得怎么样,身上一片黑,真吓人啊,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沾的灰。小储面色凝重,想是回忆到那天的情形依然有些心惊:我听说,一开始还不给进,高总是生闯进去的,报了个名字,就把其他人就砸老实了,观察室都没呆直接进的急救室。
我静静地听小储描述着,心里却翻江蹈海一般,脑子里挺乱,高力强的脸都忘了什么模样,只忽然一句话就跳了出来,那时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跟我说:我爱记仇我睚眦必报是吧?
闭了闭眼,他又站在电梯里仰着头说: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奇怪,我在公司按说对高总的事那是了如指掌了吧,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高总会开车啊,还开得那么快。大林就说了,那是我来之前的事,高总是有名的快车手,后来出了次事故就再也开不了了。你说说看知道的人,象大林和陈总他们这惊讶该有多大吧?。。。。。。
小储,小储。
我做了个手势让小储停下来:你这苹果削完了没?。。。。。。再削下去它可就变成苹果核了。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疼痛,事实上因为治疗效果,疼痛已经逐日减轻了。
我想是因为我终于又做到了那个梦。
有些日子不见了。梦倒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
它老老实实地呆在一个窄门里,等着我推门进去。
可真的进去了,又和以前不大一样,一点喜悦感都没有了。那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楚。
倒是我自己的脸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一个淡淡的白影子,象瓷砖上的一抹水痕,一阵风吹过来就挥发殆尽。
梦中的我还有梦中的梦,我走进那个我的梦里,看到一片无边的草原。马匹在河边默默地汲水,浑身一甩毛就水花飞溅。滑翔机从天畔掠过,我躺下来,就躺在一个人的身侧,仰望着机身银白的镶着红纹的肚皮,一声巨大的嗡响震得我脑子发蒙,呼啦一下它就从我面前俯冲过来,还没来得及眨眼它又一个上仰冲上了云霄。。。。。。
醒过来以后,就听到一声一声的轰鸣,好象是盐水瓶里的液体在整个房间里每坠下一滴,就象水银炸弹一样扑噜一声。
再过了片刻,我听明白了那声音不是盐水瓶发出来的,而是从我的胸口。。。。。。是击鼓一样的心跳。
砰,砰。。。。。。象枪响后鸽子飞起的震翅声,又象远远地有龙子太郎要从暗黑里浮现出来。
等着等着,想抽烟,明知道不可能有,还是坐起来到处摸了一下。
颓然地重新躺下,窗外是楼下昏黄的灯光折射在树上,丝丝缕缕地往外漏着黄蒙蒙。有汽车轮胎划过街道的声音,橡胶和路面的摩擦,速度和载重,重卡和小车,我都能听得出来。
天边有三两颗淡星,轻纱也似的薄氤,一点一点地从深蓝到浅蓝,从夜到晨。。。。。。最后终于慢慢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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